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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能不清楚?使團入涪陵的消息第二日邊傳得滿郡城皆知,出使所親領的乃是攝政淮王之子,這是九州皆知之事,試問誰會不長眼睛的來我們下榻所住的酒樓鬧事?當然是不願使團順利前往建寧的人所為。”

付沉的聲音雖然虛弱,但總算連貫通暢,寧南憂聽得並不困難,見付沉還有力氣與自己討論這些,他心中剩餘的些許不安也稍稍消解了一些。

“你說的不錯。那鬧事之人名喚蘇嘯,確實是為人所派。此事我已經讓呂尋去查了。他速度倒也快,已經確定了此事幕後操縱的人選...只不過涪陵人員複雜,官場比京城還要混亂,可疑之人實在太多,我麾下精督衛刪了又刪,還剩下十人...呂尋再無法篩選,便將這難題丟給了我。”

寧南憂低聲溫柔的說著這三日發生的事情。

付沉笑道:“三日,呂尋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審官府與各大官衙的使吏加起來也要數百人了,他能刪選至十人,已是極好的了。那麼...你可有想到什麼辦法去引這真正的幕後黑手出來?”

寧南憂挑眉:“說起來,我確實有個主意,也恰好能將你心中惦記的那樁事情解決。呂尋已然備好了藥物,就等一個機會,讓我做一場戲,令李氏以為她成功利用了你與我。”

付沉眸光一閃,小聲問道:“你是想...於涪陵之中設下重宴,邀請審官府與各大官衙之人前來?”

“你真是了解我。果然不愧與我搭檔多年。”寧南憂淡淡笑道。

付沉喘了口氣,舔了舔乾澀的唇:“這宴席我自然不能缺席,所幸...我肩頭的雖是貫穿傷,熬過了最兇險的這幾日,便也無礙了...能陪着你置辦這場席面。”

寧南憂聽罷,臉色嚴肅起來道:“你胡說什麼?什麼叫便也無礙了?付沉,你自小體弱,又從未習武,肩口這處傷若不細細療養,恐怕將來會留下病根。你最愛習字,難道想要將來再也拿不動狼毫么?宴會的事情,自有我來解決,李氏以及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我也會按照你的心意做好一切安排,不必你操心。”

付沉一怔,疑惑道:“若無我參宴,你怎麼能讓李氏以為她真的瞞騙過了你?”

寧南憂嘆道:“自然也要借用你之手,不過卻不需要你參宴。這兩日李氏也時常來看你,只要你與她獨處時,向她透露我的計劃,假意暗中相助她,便可為我製造理由,至於之後的事情,呂尋早已安排妥當。”

付沉那雙深沉漆黑的眸略略一轉,安心道:“原來如此...”

郎君之間沉寂片刻,付沉扯着淡淡的笑,低聲溫柔道:“昭遠...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為我做這些。”

寧南憂怔了證,遂而輕輕在他的手掌心拍了拍道:“你我之間說什麼謝?從前你幫我的難道還少?若我少年時,沒你在旁扶持,怎能暗中蓄藏實力?阿沉...所有一切都是相互的。你願意為我,我自也願意為你。”

付沉聽着,心中暖洋洋的流過一陣熱意。

“這段時日,你且好好養着身體,切勿繼續勞心勞神,外面的事情有我來處置。你肩上的傷勢,最起碼要將養一月才能有所好轉。索性,我便乾脆將涪陵這些年的積弊一次除盡,斬斷世家與審官府的暗中私聯。”

“涪陵的各大勢力背後竟有世家插手?”付沉聽着寧南憂的話,心中微微一驚,脫口問道。

“我也並非十分肯定。但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滿郡城的人都知道陛下親派前往建寧的使團抵達涪陵,入住了春拂里,卻仍然有人蓄意尋釁滋事。幕後操縱之人雖出自涪陵官府,但單憑涪陵這些官員,如何敢做這樣明目張胆的事情?

我好歹也是郡王之身,又手持旌節,可代行皇帝令,而你則是當朝重臣,李湘君更是陛下親封的南陽公主,行刺我等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蘇嘯與他背後的官吏即便在涪陵隻手遮天,亦不可能如此草率行事。其背後定有更大的勢力支撐。”

付沉眸中光色逐漸黯淡,低頭思慮了片刻道:“你是覺得...我叔父是涪陵審官府幕後的操手?”

寧南憂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閃了閃,沒有回答他的話,表情卻已是默認。

“我心裡清楚,叔父所背負的罪孽有多深...你無需覺得對不住我。若將來付氏沒落,亦是叔父之過。這是他應得的報應。”付沉扯了扯唇角,淡淡的說道。

寧南憂道:“付博作惡多端,我絕不會因為你而手軟。只是...我方才想起了當年的右扶風公,是那樣的意氣風發。付高祖公一輩子以匡扶家國為己任,只可惜子侄不孝,敗壞家風至此,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方才一時感慨,心中難免惆悵。”

此刻,聽着寧南憂提及右扶風公付統,付沉的心中也掀起了一陣心酸:“高祖公一生清廉,與人為善,才為付氏打下牢固的根基...日後卻要被叔父一手摧毀,確實令人惋惜。只是...若高祖公還在世,也不願看見自己的子孫如此腐敗墮落,興許以他的性格,會選擇親自摧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業,大義滅親。”

寧南憂默默頷首不語。

付沉便接著說道:“往事去矣不可留,不必再提從前如何。昭遠,你儘管去做便是。”

寧南憂凝起目光望向他,微涼的眸色逐漸轉暖,輕輕緩緩的應聲答了一句:“好。”

天色漸緩,逐漸沉下夕陽的血紅之色,慢慢披上了一層純黑柔亮的布幕,點綴着幾顆如鑽石般閃耀的星辰,圍繞在奶白的月牙旁,映出璀璨奇景。

寧南憂陪着付沉閑聊了一下午,從他屋中出來時,天光已漸漸步入了晚色之間。

呂尋一直守在廊下,等到他終於跨出門檻,立刻迫不及待的上前作揖道:“主公!已按照您的囑咐,給審官府與各大官衙發去了請帖,傍晚時分,這些官吏便傳來了迴音,應下了您的邀請。”

寧南憂有些訝異道:“他們這麼快便來了回帖?”

呂尋點點頭,凝神盯着他的側臉看。

寧南憂低頭細思,斟酌了一番道:“果然,眼看酒樓鬧事不成,他們還想在我的大宴上動手腳。”

呂尋眨眨眼,一臉狐疑道:“這些人...當不會如此膽大吧?”

“是不是另存心思,就要看當日大宴上這些人會有什麼舉動了。”

寧南憂勾起唇角,眼底冷光泛濫,臉上卻揚着笑意,那抹笑深不可測,令人不寒而慄。

呂尋默默盯着他的神色,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瑟瑟發抖道:“那...可需屬下們準備些什麼?”

“不必,若我們防備齊全,反倒不能釣出大魚了。既然這些審官與使吏如此積極,不如我們便將宴席提早到明日傍晚。”

呂尋略略驚道:“明日傍晚?會不會太過倉促?酒樓的席面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寧南憂瞥他一眼:“你真當我是來此處辦宴的?春拂里有什麼便準備什麼,席面無需精緻,只要場面夠大,能讓涪陵所有官衙的使吏都來參宴就好。”

“可是...如此算來,參宴之人少說也有百數,一日一夜是否能辦成也是個問題...主公不如再緩兩日?”

寧南憂聽他言語間的憂慮,不由無奈道:“春拂里即是涪陵最繁盛的酒樓,這種數百人的大宴想必經常舉辦,而這裡又時常會出現兩國的政治糾紛,故而這種人數多、場面大、速度快的宴席亦有多場,對掌柜來說並非難事。你儘管按照我的囑咐去同春拂里的掌柜說,咱們的人不必費心費神的盯着,明日傍晚此宴必成。”

呂尋見他十分篤定自信,便撓了撓頭,答應道:“那...屬下便去試試看。”

寧南憂不再回話,招了招手便讓他退了下去,他在二樓的廊道內停了片刻,抬腳朝自己的屋中行去。關上房舍的門,散開珠簾,他繞路行至屏風後的書案旁跽坐而下,盯着眼前空蕩蕩的帛紙滯愣了許久,遂而抬手拿起硯台上搭着的毫筆,低頭在帛紙上寫起了書信。

他已離京幾月,實不知江呈佳在洛陽如何,心裡異常挂念,再加上這數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他有許多話想要告訴她,考慮許久,終究還是決定修書一封。為避免將來歸京之時,江呈佳因李氏懷孕生子之事與他產生誤會,他必須要先在信中解釋清楚才敢安心。

彼時的他提筆寫字,心底的思念便如泉水般噴涌而出。他閉上眼時,腦海里便皆是女郎的樣貌與笑顏。

寧南憂染墨寫了兩行字,便頓筆停下,側身望向了身側的窗檯,仰頭凝看這那片璀璨的星河,一時慢慢失了神。

這思念跨越千山萬水,飛過月雲星氣,來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洛陽。

同是孤身一人的江呈佳,亦在惦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