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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是嬴政給出的修整時間,以便讓戎狄軍儘快的恢復狀態。

雙方的重傷員早就送到了隴西郡去救治,輕傷者也都在軍醫的醫治下逐漸地恢復。

同樣處於恢復中的,還有義渠王,余圖。

隴西郡城中,一間絕對封閉,並且隱秘的屋子裡,李斯正揮舞着手腕,將趴在床上的余圖的頭上,脖頸上的銀針快速地拔出。

原本浸了藥液的針尖,微微呈現出墨綠色,再看余圖皮膚上的針眼,已進有絲絲的黑血流出。

李斯放下銀針,然後用浸濕的棉布擦了擦雙手,又用手擠按每一處銀針刺過的穴位。

更多的似已凝固的黑色血絲被擠壓出來,直到後面冒出顏色淡了一些的血液。

每一處穴位都擠出鮮血了之後,李斯擦乾了余圖身上的血跡,然後解開他的衣襟,開始用另一組銀針刺背部的穴位。

而背上的第一針下去的時候,只見余圖的眉角輕輕地動了動。

又是將近一個時辰過去,李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總算完成了運針的一步。

然後,李斯拿出了幾個小竹筒,用燈火燒了燒,然後按在余圖的幾處大的穴位之上。

這一步,是為灸。

目的是將余圖體內的淤血與濁氣進一步從針孔處吸出來,使其氣血得以通暢。

處理完竹灸的一步,李斯為余圖穿好了衣服,然後端來一碗湯藥。

這碗湯藥之中,放了一粒靈古丹。

李斯將余圖扶起,緩緩地喂他喝湯藥。

余圖已經有了知覺,自己緩慢地吞咽着,似乎他的潛意識中也識得這是救命的葯。

直到余圖將一整碗湯藥喝盡,李斯才將他安放在床榻,蓋好了被子。

輕吐了口氣之後,李斯走出門,進了隔壁的屋子。

嬴政一直等在這間屋子,手中拿着一部醫術,是抄錄自《黃帝經》中的一卷。

看來,嬴政也想搞清楚余圖得的是什麼病,又該怎麼醫治。

見李斯進來了,嬴政連忙起身迎上前,問道:“怎麼樣先生,醫得好嗎?”

李斯微微一笑:“先前微臣不是說過,這病不難醫,只要找對了方法。”

“嗯,先生此前說,余圖是因為憂慮過度,很可能又突聞嫪毐的噩耗,而急火攻心,導致心力衰竭,氣血淤堵。”嬴政說道,“其醫法,便要先將淤血排出體外。”

“不錯。”李斯放下手中裝着銀針的布袋,說道,“若是淤堵的不嚴重,修養幾日,便沒事了,但要是情況嚴重,恐怕還要多治療些時日。”

“那余圖他嚴重,還是不嚴重?”嬴政追問道。

李斯笑了笑,說道:“若是不再憂慮,悲憤,自然不嚴重,若是依舊如故,自然嚴重,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恐怕真正能治得了余圖病的人,乃是王上,而並非微臣。”

嬴政當然明白李斯的話是什麼意思,於是嘆了口氣,說道:“寡人明白,要打開余圖心中的鬱結,寡人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也得讓他清醒過來,寡人才能跟他交談啊。”

“王上放心,明日一早,余圖應該就會醒來,到時候,能不能讓他徹底好起來,可就看王上的了。”李斯說道。

嬴政用力地點點頭:“好!”

第二日一早,嬴政便來到了安置余圖的寢室。

只見余圖的面色紅潤了許多,不再那樣慘白,呼吸也勻暢起來,不再那樣斷斷續續,時有時無。

嬴政坐了下來,拿出了醫書,參照余圖的狀況研習醫術,藥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余圖的眉角和嘴角都微微動了一下,眼珠似乎也在轉動,好像是有醒轉的跡象。

嬴政並沒有打擾,只是用心地觀察着余圖的變化。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余圖那閉合了幾個日夜的雙眼,終於嵌開一條縫隙,似乎是要習慣一下重新見到的光明,以及這個還留有遺憾的世界。

嬴政將椅子搬到了床邊,默默地看着即將蘇醒的余圖。

余圖應該是恢復了意識,如今正在熟悉他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身體。

只見余圖的一隻手動了動,隨即緩緩抬了起來,輕輕地放到自己的雙眼之上,揉了揉休息了幾天的眼皮和眼瞼,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你怎麼樣,能聽見嗎?”嬴政湊近了些,輕輕問道。

余圖長舒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但隨即,余圖的雙目頓顯警覺,頗具些敵意地看向嬴政。

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兩腮和下巴,余圖這才徐徐開開口:“你是誰?”

嬴政笑了笑,說道:“吾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從死亡的邊緣掙扎了回來。”

余圖的眼神不但沒有離開嬴政,還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這個陌生人。

良久,只聽余圖憂嘆了一聲,音色顯得頗為無力:“吾的族人們,怎麼樣了?”

嬴政沒想到余圖會突然問這句話,於是反問道:“前輩為何如此一問?”

“看衣着,你定是秦人。”余圖語氣仍舊虛弱,“而若是吾的族人請來大秦的醫師,必然會守在這裡,現在這裡只有你一人,想必吾等,是戰敗被俘了吧。”

余圖雖然剛剛蘇醒,但思維仍舊極為敏銳。

“難道前輩早有預料?”嬴政問道。

“呼……”余圖長出一口氣,似乎是在將呼吸調勻,“在本王患病的那一刻,就心知不妙,按常理,主帥病倒,大軍不宜前行,本該班師才對,可本王知道,如果回去,可能就永遠地失去了機會,於是本王把心一橫,將族長和統帥之位統統交於索林,可他畢竟年輕啊。”

說道這裡,余圖又是嘆了口氣,不知是在悔恨,還是迫於無奈。

“前輩有沒有想過。”嬴政平和地說道,“即便你沒有病倒,戎狄軍也不見得會贏。”

“你說的沒錯。”余圖緩緩說道,“想吾義渠雖然積累多年,但終究是沒有同大秦叫板的實力,即便是藉助了羌族等部落的聯軍,這整體數量,也不過區區十一萬,本以為若是裡應外合,或許會有一戰之力,可沒想到……”

想到自己的幼子嫪毐,余圖的悲緒又一次湧上心頭,不過,比之前卻緩和了許多。

“既然自知不敵,卻又為何要搭上自己,以及族人的性命?”嬴政的語氣依舊和氣。

余圖以為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救了自己的性命,既然已被秦軍所俘獲,說說心裡話倒也無妨:“不瞞小兄弟,吾義渠的土地自併入大秦以後,先祖便立志復國,於是帶着族人遠走,在那不毛之地生活了近百年,近百年啊!”

提到義渠的夙願,余圖的聲音明顯高出了幾分。

“前輩莫要激動,咱們只是閑聊。”嬴政試着安撫余圖。

余圖輕咳了兩聲,這才順過氣來:“你沒在那裡生活過,自然不會明白,義渠族人對那肥水嫩草的渴望,對那鳥語花香的嚮往,都是同一片藍天,為何吾等的境遇卻是如此不堪?”

嬴政那光熱如炬的目光,看着虛弱的余圖,說道:“恕在下冒昧,不過似乎,前輩所說的復國,與義渠族人的渴望,好像是兩回事吧。”

余圖愣了一下,問到:“你這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