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那個名為拒絕的單詞像胃裡反湧上來的酸水,卡在樓五塵的喉嚨裡,火辣辣地灼燒著他。樓五塵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一種幻覺,但這種幻覺卻如此真實,真實得像是紅蓮道主最後一次和自己說話時,眼睛裡那轉瞬即逝的溫柔。
永遠不要接受敵人的交易,除非是在戰鬥以後——當時的她如此說道——贏的前提是下注,籌碼也許是你、是我、是有雪,但不管籌碼對你多重要,站上臺的一刻,你都必須要有勇氣……把它推出去。
樓五塵閉上眼睛。但即便如此,天邊那一抹快速接近的微弱紅光依然倔強地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就像手執爆竹的孩童眼中,引線上倏然而過的火花。
即將燃盡的引線前方,就是無法逆轉的絢爛爆炸。
“——我拒絕。”樓五塵睜開眼睛,轉頭直視著拿到已漸漸熾烈起來的紅光,“我不會接受敵人的交易——”
“——除非是在戰鬥之後,對嗎?”
一句提前說出的話劇烈激盪起了樓五塵剛剛下定的決心,而黃天妙卻似乎對此早有準備,緊接著拋出了他真正的撒手鐧:
“如果我說,這已經是戰鬥過之後了呢?”
樓五塵猛地回過頭來,瞳孔驟然放大。
“再過十個呼吸,紅蓮道主的自我燃燒就將超過臨界值,徹底化作流星,並在二十個呼吸後趕到這裡護你們離開,在你們離開一炷香之後回頭看的話,就能看到這個世界數千年以來最燦爛的煙花——老師,你希望這是你心中敬愛的紅蓮道主……留下的最後痕跡嗎?”
黃天妙悠然向前踏出一步,僅僅是一步,氣勢上卻徹底壓制住了樓五塵剛剛下定的決心:“告訴您一個秘密吧,其實——”
這一句話卻讓青葉慌了神:“祖師?您難道要告訴他……三思啊!”
黃天妙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告訴老師也無妨,而且我想老師可能也猜到一二了——沒錯,我來自未來,而且是比老師你想象中的未來更加未來的……未來。”
“我曾經與你們戰鬥,也曾經加入你們,陪你們一起走到過時間那並不遙遠的盡頭。”
“而見證了真實的世界末日之後,老師你們才終於打破幻想,認清了這個事實:能夠拯救這個世界的時機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消逝,如今即使是用上所有剩餘的靈氣,將所有修士化作燃料,也遠遠不夠再次創世。”
這時,一直在忍受痛苦的雲行西卻咬著牙向前站了出來:“又是這些話又是這些話!你們總是說世界已經沒救了抵抗沒有用,不就是想讓師兄放棄嗎?”
一閃即逝的意外從黃天妙臉上滑過,他隨即點了點頭:“確實,我之前陪你們走到世界末日,確實是想讓你們認清現實之後放棄幻想,加入我們一起離開——但我沒想到的是,面對著步入毀滅的世界,老師卻突然發瘋一樣開始了計算,然後在整個世界即將崩潰前的瞬間,向我提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設想。”
黃天妙的神情中帶上了一絲恍惚:“在那個萬物崩壞的末日裡,老師如此說道:現存的靈氣確實不夠完成創世,真正接入外面那個無窮的宇宙了——但如果只是借假修真,將虛幻的空間凝實,再造真實的太陽,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卻是有可能的!”
“當然,我對此是無法理解的。”黃天妙的語氣中有些微的嘲諷,“如果按老師你的設想,確實這個世界有可能苟延殘喘幾千年幾萬年,但卻徹底失去了併入真實宇宙的機會,沒有任何未來的可能性,只不過是打造一座囚籠延緩死刑的到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嘛,雖然我無法理解,但老師你應該會明白自己這個計劃的想法吧?總之老師你向我提了一個建議:你可以拿出天地坎炁支持我的計劃,但相對的,我要留下足夠靈氣給你們完成次一級的創世——老師你稱之為補天,以斷絕未來的希望為代價渡過滅世危機,讓這個世界殘存下去。”
一旁的青葉表情微妙,似是憐憫又似是欽佩:“有夠天真,不愧是道友你。讓我猜猜你是怎麼想的——一定是覺得我們離開還要將這個世界刮幹抹淨太過殘忍,既然我們帶著生的希望走了,那麼至少也要給被留下的人一些最後的慰藉,算是對這個生養我們的世界最後的……”
青葉思索了一下合適的詞彙:“……贍養?我是覺得沒有任何意義,祖師說得沒錯,對於失去未來的人來說,慈悲就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浪費而已——啊,如果是道友的話,說不定還會下定決心留下來,陪這個世界一起慢慢凋零?祖師您不會答應了這種自我感動的無聊條件吧?”
“青葉你很瞭解老師啊。”黃天妙讚道,“我當然沒有答應,老師要求的數量太過巨大,我不可能為了這個已經——”
黃天妙的話語沒有波瀾,但眼睛卻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銀色山靈沉睡的方向:“——已經失去未來的世界浪費這麼多的靈氣,只有我們活下來的人過得更好,才是對這個世界最好的慰藉。於是,老師你對我提出了一個賭約,那就是……”
“戰鬥!我回到過去,你們神道傾盡全力與我們戰鬥,你們能對我們造成多少損失,我就給你們多少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