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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追上魚龍幫以後,棋劍樂府那位不說話時很有賣相的俊哥兒大大咧咧騎在馬上,毫無鳩佔鵲巢的覺悟。

徐鳳年也不跟這個被鷹鉤鼻老者抖摟身份的世家子計較,與王大石一同走在黃沙路上,沒多時那些早前盲目追逐秘笈的江湖漢子見王維學沒跟上,幾個思量以後就悔青腸子,掉頭狂奔,牽一髮而動全身,連同棋劍樂府六名劍士都銜尾追上,面面相覷以後都瞧出對方的憂慮。屍體依舊在,見到地上果然還有一本披着《公羊傳》書皮的典籍,一人撿起來一翻,一邊跳腳罵娘一邊撕成粉碎,其餘人見到這場追逐逃不掉無疾而終的結局,頓時鳥獸散,棋劍樂府六人更是納悶,難不成王維學猜錯了?那這名倍受宗門器重的師弟為何不跟上?

一頭霧水的六名劍士沿着道路疾奔,跟上魚龍幫後,見到騎馬黏糊在北涼小娘身邊的王維學,哭笑不得,這位寶瓶州王閥的大公子還真是習氣難改,在樂府裡頭,也是這般玩世不恭,喜好勾三搭四師姐師妹,連一位女子師叔都沒放過,若非結結實實吃了幾劍都不會罷休。這趟追殺手握《青蚨劍典》的魔頭,本宗志在必得,他們這一行七人只不過是其中一股最薄弱的勢力,六人師伯,即王維學的師父吳妙哉,與那位人劍雙絕的黃師叔連同幾位宗門裡的高手才是主力,只不過魔頭行蹤不定,反而先是被他們給撞到,邊境此時已是撒下無雙張大網,就看誰能先撈到這尾大魚了。王維學拉了拉韁繩停下,他在同門師兄弟面前除去那股紈絝勁頭,其餘並無膏粱子弟的派頭,翻身下馬後,王維學道:“秘笈真是真的,不過那魔頭委實油滑,竟也折了回來,我只能乖乖交出去,本來偷撕了一頁做以後的魚餌,也被他看破。”

六名樂府劍士根本不懷疑是王維學私吞了去,倒不是他們心胸開闊如此境界,而是他們都清楚王維學的煊赫身份,此子進入棋劍樂府絕非貪慕絕世武學,只不過王維學年幼便已是棋壇的名人,苦於罕逢敵手,是閑來無事來樂府找人下棋的,對於練劍向來三天打漁兩天晒網,連師尊都惋惜他的劍道天賦。遙遙空中爆竹響起,以爆竹煙火傳訊在江湖上並不稀奇,可如棋劍樂府這般能用爆竹炸出韻味無窮將軍令,在北莽肯定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無需師兄弟提醒,王維學牽馬來到劉妮容身前,笑道:“與劉小姐借一些乾糧飲水,行否?你們到了北莽遇上麻煩,就說是我棋劍樂府的客人,若還是有人刻意刁難,無妨,再報出我王維學的名號,十有**就沒事了,至於說是我姐我妹,還是我媳婦,都無所謂,反正我都認的。”

劉妮容不搭腔,只是面無表情讓幫眾去取出水囊和食物,王維學和兩名劍客都含笑接過,而且還不忘作一劍揖,禮數絲毫不差,並未因為所在宗門的超然高崇而輕視魚龍幫,更沒有予取予奪。不僅劉妮容吃了一驚,魚龍幫幫眾更是滿臉堆笑,覺得面子大漲,他們雖在北涼陵州,也聽說過這棋劍樂府的名頭,是北莽境內可以排在前五的大派,更難得是此派尊法守禮,許多王公貴胄子女都樂意去棋劍樂府里耳濡目染,魚龍幫與之比較起來,都不夠人家一個噴嚏打的。王維學再牽馬來到少年王大石身邊的徐鳳年眼前,鬆開韁繩,再從腰間摘下那枚價值連城的玉佩,笑道:“本公子從來不小氣,借你的馬騎乘了一段路,這塊蛇游壁就當是賞你了。可別輕易典當和佩戴,鋪子出不起價格,而且容易讓人見財起意,匹夫懷璧,知道什麼意思嗎?”

徐鳳年輕輕接過入手涼透手心的玉佩,笑了笑,沒有作聲。

王維學擦肩而過時,輕聲道:“刀不錯哦。”

等到棋劍樂府遠走,劉妮容重重揮了一記馬鞭,魚龍幫這才驚醒,一些有資格騎馬的幫眾都在悔恨當時沒有讓出馬去,蛇游壁,聽名字就知道這枚玉佩的珍貴了,除去北莽皇室可佩龍鳳玉飾,蛇蟒就成了達官顯貴的首選,他們也不是傻子,方才那風流劍士與劉小姐說起師門與家世,是棋劍樂府在前王維學這個名字在後!這塊蛇游壁說不定就能值個幾十上百金!魚龍幫拼死拼活走上千里路才掙多少銀子?偏偏那姓徐的還一臉裝腔作勢的鎮定,誰不想上去抽兩個大嘴巴。徐鳳年低頭看着玉佩,是六蛇走壁,按照律法規格,是三品以上官員才有的佩飾,這王維學果真是北莽一等權臣之子。與那名貂覆額女子的鮮卑頭玉扣帶,在伯仲之間。徐鳳年啞然失笑,這傢伙有自己當年的風采啊。不過真要鑽牛角尖比對家世的話,誰配誰不配?

看到姓徐的終於偷着樂了,時不時偷窺這傢伙的魚龍幫成員冷笑不止,你小子趁着劉小姐騎馬前望,才露出小人得志的狐狸尾巴,真是無恥!缺心眼的王大石倒沒這般想,只是好奇問道:“徐公子,那王維學很有來頭嗎?怎麼出手就是一塊蛇游壁,好像家裡有金山銀山似的。”

徐鳳年收起玉佩,微笑道:“也差不多了。”

少年咂舌。

徐鳳年突然問道:“你騎過馬?”

在馬下小跑着的少年搖頭嘿嘿道:“哪能呢。小時候去看燈市,被馬踩過,以後見着馬就怕,就算給我騎也不敢的。”

北涼官家子孫與膏粱子弟,誰不曾鮮衣怒馬鬧市行?不這麼做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有錢人啊。徐鳳年皺了皺眉頭,少年心思單純,卻在困苦中培養出一種清晰感知周邊氛圍的敏銳,擔憂問道:“徐公子,咋了?”

徐鳳年搖頭道:“想起一件事,可行與否,還得以後做了再看。”

已經由敬畏轉為敬重徐公子的少年咧嘴笑道:“那一定是大事。”

徐鳳年嘴角勾起,望向遠方,自言自語道:“可惜誰都不知道該謝你。”

烈日下少年跑得大汗淋漓,大口喘氣道:“徐公子,我可聽說那棋劍樂府在北莽蠻子里十分有地位,門下弟子的棋,劍,樂,都很擅長,就算是平常家世的人進去一遭,走出來以後個個都像大家族裡出來的公子哥。”

徐鳳年打趣道:“你羨慕?”

少年趕忙擺手道:“再厲害也是北莽蠻子的門派,求我進都不去。”

徐鳳年嘖嘖道:“好大的口氣。”

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苦澀道:“徐公子,我不能再說話了,再說就跑不動了。”

徐鳳年點了點頭。開始憑藉記憶搜羅有關王維學與棋劍樂府的事項,北莽州數遠不如一統春秋的離陽王朝,只有寥寥八州,傳承數百年的慣用州名,在北莽女帝手上無一倖免被篡改了一遍,分別是姑塞龍腰東錦西河,金蟬玉蟾寶瓶橘子。

王維學的老子應該就是寶瓶州的持節令,是徹底掌控一州的北莽實權重臣,北莽素來不分持節令的權,不像如今離陽王朝在一道內分設節度使和經略使相互制衡,故而在北莽當上持節令,若還是沒些話語權,只會被嘲笑,但這種情況極少出現,能夠擔當一州霸主的人物,無一不是具備雄才大略的官梟,北莽女帝從不否認對這八位權臣的信任,直言不諱遠勝過宮城內那些養不熟的親生骨肉,當下北莽八個持節令中只有一名是出身王庭皇室,還是排在末尾的橘子州,寶瓶州是北莽境內唯一土地肥沃不輸江南的軍糧來源地,轄境雖不大,但寶瓶州持節令的權柄,分外沉重。(最穩定,少年王大石說王維學家中坐擁金山,還真是被他給一語中的了,所以價值百金的蛇游壁,對寶瓶州持節令的公子而言,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