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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10-01

那晚撞見了白衣觀音與萬鬼夜行,這使得一行人即便進城後一時半會找不着客棧都顯得無所謂,逛盪了一個時辰,期間幾批巡城校衛都主動遠遠避讓,最後舒羞好不容易尋了一處臨湖的歇腳地,一路行去,與印象中酆都鬼城的陰氣森森並不相符,襄樊內里頗為錦繡繁榮,遠非北涼城池可以媲美,靖安王趙衡二十年用心經營,腹中經緯韜略可見一斑。*.

客棧挨着天下名湖之一的瘦羊湖,此湖有十景,客棧真正做到了近水樓台,要世子殿下掏出大把銀子做敲門磚也在情理之中,徐鳳年在入住後並沒有馬上休息,而是坐在二樓臨窗位置,要青鳥煮了一壺酒,祿球兒調熬出來的青白鸞落到窗口,青鳥拆下密信遞來,徐鳳年看完後雙指捏着放在燭火上燒成灰燼,輕輕吹去,啞然失笑道:“好熱鬧啊。”

青鳥並未插話,只是安靜望着身旁坐着的年輕男子,這一看,就是整整十幾年時光,她也從女孩看到少女再看成了女子,作為王府丫鬟,似乎談不上任勞任怨,再者府上女婢們都挺樂意給世子殿下做牛做馬,至於青鳥,不愛說話,便是笑,也含蓄,因此給人感覺總像是一塊雪,卻堅硬如鐵,沒有同樣是梧桐苑大丫鬟紅薯那般討喜。

徐鳳年與青鳥相處,早已習慣這種自說自話,很自然地繼續說笑道:“信上說徐驍終於出手了,在保和殿外把一位大農丞給打得半死,這傢伙忒沒眼力勁兒,在殿上不光拿我跟青州水師的玩鬧說事,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我大姐品行不端,要換作是我在大殿里,估計沒耐心忍到走出那座金鑾殿。我們要快點去江南道那邊,先見過我大姐,再立馬折去見二姐和黃蠻兒。大姐總說江南水土好,養育出滿大街的可口閨女,跟一籮筐一籮筐青菜蘿卜似的,也不知道真假。”

青鳥笑容略顯無奈,其實凳子就在眼前,她卻站着,很知足。

徐鳳年喝了口酒,笑眯眯道:“信上還說現在江湖上很熱鬧,文武評胭脂評等等榜評都出來了,新鮮出爐的武評十大高手,還是王仙芝獨佔鰲頭,武當老掌教騰出來的位置交給了一個以前半點名聲都欠奉的傢伙,是北莽那邊的刀客。我很好奇這份評點的根據是如何得來的,該是多耳目靈通的傢伙才敢放出這些榜單,我們身邊那位李老頭兒才從聽潮亭出來,就重新上榜了,不過才排第八,比那刀客還差一個名次,嚇人,老劍神獨臂歸獨臂,可幾次出手都聲勢不小,真不敢想像排在他前頭的神仙怪物們是如何驚駭,有些時候瞧着綉冬春雷,真有點氣餒,自認練刀已經很不偷懶了,怎就總覺得跟這些傢伙差了十萬八千里?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我看要改成入了江湖才對,沒進榜的想着進榜,進了榜的惦念着做天下前三甲,青鳥,你說我會不會哪天也瘋了要去做什麼第一?當初二姐不願我練刀,是不是顧忌這個,怕我某天入魔瘋了便啥都不管不顧?”

青鳥猶豫了一下,不太願意明言是非,她只是繞了個小彎說道:“練武總是好的。^//^”

徐鳳年很少去深思青鳥的身世,一來從小便相識,二來青鳥也不是個複雜的女子,別看青鳥在梧桐苑瞧着不如紅薯可以親近,可徐鳳年相信私下論交心程度,院子里的丫鬟更願意與青鳥掏心窩說閨房話,當然這類閨房密語不是尋常人家的情愛纏綿,而是軍國大事,北涼王府,劍戟森森的地方,連帶着下人僕役們都沾上了許多彷彿身居廟堂的倨傲做派,徐驍既然能被喚作二皇帝,那麼北涼軍儼然是小朝廷倒也算貼切,如此一來,王府與小皇宮何異?只不過這些敏感事實,徐驍嘴上從不承認而已。

徐鳳年撫摸着綉冬春雷一對刀鞘,突然嘿嘿笑起來,青鳥眉目含笑,徐鳳年如同被捉姦在床般訕訕然縮回手指,別看世子殿下有倆親姐,說到心有靈犀,卻是青鳥當仁不讓,跟他肚裡蛔蟲一般,方才摸刀,是想起了桌上雙刀是白狐兒臉佩戴多年的心愛貼身物,撫摸它們,總感覺像在間接撫摸白狐兒臉,這實在讓徐鳳年感覺奇怪,自己可無斷袖癖好,委實是白狐兒臉太美了,這一期胭脂評的魁首是誰?可不就是男人身的南宮僕射?!神神秘秘的雲山胭脂齋評點美人,多會對上榜女子進行百餘字的姿容下筆潤色,唯獨對南宮僕射語焉不詳,甚至連性別都沒提及,徐鳳年起初得到結果大為捧腹大笑,心想天下人得知這傢伙竟是個男人,不說別人,光是那排在白狐兒臉身後的女子,會不會活活氣死?這會兒徐鳳年愛屋及烏,對榜上一個被簡單四字評“不輸南宮”的女子很好奇,想着這趟出行怎麼就要見上一面,白狐兒臉是男人,總不能當弟媳婦了,再者他就在聽潮亭中閉關,都不需要擄搶,倒是那個評為不輸白狐兒臉的陳漁,剛好搶回北涼送於弟弟黃蠻兒。

早年要說給龍象找媳婦,可不是戲言。

徐鳳年起身道:“游湖去。”

門外呂楊舒三名扈從輪流守夜,此時是大劍呂錢塘當值,默默跟在主僕身後。瘦羊湖享譽天下,僅就風景而言,屈居名湖探花,一山二堤三塔四湖五井的瘦羊湖堪稱冠絕南北,光是在史冊上喊得出名字的大小景點就有百餘個,當年篩選瘦湖十景引發了文人士子一番大筆戰,各有推崇,爭得面紅耳赤,最後那一代上陰學宮大祭酒出面才一錘定音。徐鳳年帶着青鳥走在走馬堤上,此堤取名來自成語“走馬觀花”,兩側花團錦簇,每逢春夏,可謂燦爛無雙。無所事事的徐鳳年提起綉冬刀一路撩撥過去,折花無數。

月下漫步的徐鳳年百無聊賴,隨口挑了個話頭,輕聲道:“襄樊肯定全城都已經知道我入城了。”

青鳥皺眉問道:“是靖安王趙衡散播出去的消息?想要借刀殺人?”

徐鳳年點頭笑道:“不過要我死在城內還是城外,就有得趙衡趙珣父子頭痛了,在轄下城內死了藩王子孫,可比死於青州水師亂箭要不好擦屁股,可不在城內推波助瀾,到了城外,又吃不準江湖人士能否做掉我,怎麼看都要好好斟酌斟酌。不管如何,按理說靖安王都不會跟我正面接觸了,青鳥,你說我要是明天去靖安王府,會不會太打趙衡的臉了?這位藩王,好歹也是當朝曾經離龍椅最近的男人,這些年龍游淺灘虎落平原,你說會不會憋出病來了?要不然能教出趙珣這樣的兒子?”

徐鳳年絮絮叨叨一些心中所想,並無絲毫顧忌,青鳥是自家人,呂錢塘是做了家臣的亡國奴,江湖武夫,對這些逆言也不至於跟官員一般上心,果不其然,徐鳳年冷不丁瞥了一眼,呂錢塘只是警戒四周動靜,臉上神情一絲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