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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意園,徐脂虎的私閨中滲出一股血腥氣,連三座多加了上品龍涎香餅香球的紫煙檀爐都遮掩不住,徐脂虎臉色蒼白望着正在給徐鳳年把脈的李淳罡,世子殿下上半身裸露,趴在床上,脊柱部位血肉模糊,老劍神露出一臉惋惜,嚇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脂虎淚珠啪啦啪啦往下掉,雙手捂住嘴都不敢哭出聲。

才在鬼門關逛盪一圈的徐鳳年看上去並不像瀕死之人,沒好氣道死不了,李淳罡點點頭說道:“是死不了,可惜。手刀再進一寸,就是大羅金仙都救不了,現在嘛,皮外傷。可是那個殺死王明寅的少女殺手?”

徐鳳年陰沉着臉嗯了一聲,帶着大戟寧峨眉魏叔陽以及五十輕騎趕赴江心郡,一開始就跟兩位扈從說好了要引蛇出洞,但沒料到這養大貓的姑娘耐心實在太好,從陽春城到江心郡一個來回的路途中,世子殿下處心積慮賣出那麼多破綻都不抓,等入了城門,徐鳳年剛剛鬆口氣,那出人意料跟壁虎一般貼在陰暗壁頂上的殺手輕輕墜下,一擊得手,所幸她似乎沒有預想到世子殿下已是大黃庭四樓,若是蘆葦盪的徐鳳年,就要被她一刺當場敲碎脊柱,但接連幾刺殺未果,惱羞成怒的呵呵姑娘在城門孔洞中馬上展開追擊,徐鳳年腳尖踩在側壁上,她緊隨其後,正要遞出第二刺,寧峨眉短戟已經擲出,魏叔陽也身形如鷂子掠起,白馬義從紛紛抬出開山弩,她見勢不妙,並不戀戰,從內門牆孔溜出,縴手五指鑿入城牆就跟切豆腐一樣,幾個跳躍,瞬間沒了身影。

途徑雄寶郡時,溪畔馬匹飲水,閉息久候的她也曾出手一次,從溪底衝出,不過當時李淳罡離得不遠,瞬間便有劍氣奔襲而至,沒有給她近身的機會,眾人只看到這少女匿入水中,游魚一般消逝,密密麻麻的驟雨弓弩與短戟都無法傷其絲毫。

真是附骨之疽!

徐鳳年安慰道:“姐,真沒事。”

放下心中巨石的徐脂虎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啪一下狠狠一巴掌摔在他屁股上,“沒事沒事,這還叫沒事!你這德行,晚上姐怎麼跟你睡一張床上說悄悄話!”

李淳罡臉色古怪,本想調戲兩句,但想想還是作罷。以徐鳳年的小心眼,不敢跟自己慪氣,指不定就要把氣撒在姜泥頭上,真他娘的是一物降一物,老夫也有今天,沒天理了。戀戀不捨起身離開香噴噴的閨房,房中青鳥與丫鬟二喬也都識趣閃人,只剩下這對打小便關係親密的姐弟倆。雖說是外傷,但皮開肉綻的,也不好受,徐鳳年正想偷個閑休憩一番,就察覺到不對勁,既是無奈又是憤懣道:“姐,你脫我褲子做啥,那裡沒傷到!”

徐脂虎一點沒當姐姐的悟性和架子,嬌滴滴柔聲道:“鳳年啊,姐不放心,還是看一看為好。這裡沒外人,你臉紅個什麼。”

徐鳳年伸手誓死護住腰帶,扭頭怒道:“姐!都多大的人了,別這麼沒羞沒臊好不好!”

徐脂虎故作一臉幽怨,好一幅泫然淚下的凄涼神情,要是道行淺的,如江南道那幫學子名士,見到這個還不丟了魂,可徐鳳年跟這大姐朝夕相處那些年,還會不知道她的伎倆?一點都不敢放鬆手勁,生怕一下子就給她得逞了,姐弟兩人僵持不下,徐鳳年求饒道:“姐,算我求你了行不,沒你這麼趁火打劫折騰傷患的。”

徐脂虎悻悻然縮手,不過沒忘記再拍了世子殿下的屁股一下,輕笑道:“呦,挺翹,練刀就是好,這體魄架子硬是要得。等你傷好了,肥水不留外人田,可得好好讓姐把玩把玩。”

徐鳳年頭疼道:“你再這樣,我明天就去二姐那裡了。”

徐脂虎俯身,嫵媚如狐仙的美艷臉龐湊在世子殿下附近,吐氣如蘭,哼哼道:“沒良心的傢伙,你說家裡誰最疼你寵你,小時候是誰尿床,又是誰偷偷幫你洗被子?這會兒就翻臉不認人了?”

徐鳳年轉頭近距離望着這張很難被外人看出端莊賢淑的臉龐,輕聲道:“姐,為什麼不跟我回家?”

徐脂虎乾脆蹲在床頭,托着腮幫凝視着這個才入陽春城便大開殺戒的弟弟,溫柔道:“這就是姐姐的家啊。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要不怎麼會有覆水難收的說法,姐就算回北涼,也只是算省親,不算回家了。”

徐鳳年默不作聲。

徐脂虎伸手撫摸着這個為了她不惜在江南道上四面樹敵的傢伙,看了那麼多年,總是看不膩看不煩呢,輕輕道:“家裡小叔,就是那位棠溪劍仙盧白頡說你倒行逆施,不成氣候,這是因為他不知道鳳年有多喜歡姐,姐當然是知道你的心疼的啊,在城內殺搬弄唇舌的無聊士子,去江心郡把那劉黎廷活活拖死到湖亭郡,你除了想給姐出口惡氣,其實也是想逼着姐在江南道沒辦法再呆下去,好跟你回北涼,對不對?你這個傻瓜,姐在哪裡不是你的姐,真回到了北涼,就能開心了?以後等你二姐從上陰學宮回去,還不得天天跟她為了你爭風吃醋呀,姐說大道理總沒能說過她,才不樂意受這個氣。這次你捨近求遠先來看姐,她這個連你喊聲二姐都要不開心的傢伙,還不得氣壞了。”

徐鳳年賭氣地哼了一聲。

徐脂虎伸手捏了捏這張稜角愈發分明的臉龐,笑道:“長得是越來越有味道了,其實還是個孩子。”

徐鳳年剛想說話,徐脂虎擺擺手道:“睡吧睡吧,別趕姐走,姐好好看看你。”

徐鳳年沉沉睡去。

第二天世子殿下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大姐就趴在床頭睡著了。苦笑着起身,後背傷口已經結痂,傷勢痊癒的速度不可謂不驚人。雖說離金剛境還有很大距離,但比起尋常武夫身體,已有巨大優勢。徐鳳年起床的聲音沒吵醒徐脂虎,倒是把睡在隔壁的侍寢丫鬟二喬給驚動了,盡心盡職的女婢,大多都睡意不深,她隨意披着外衣便小跑進來,酷暑天氣,她本就穿得清涼,初長成的身段婀娜多姿,長得婉約,有着江南女子獨有的水潤靈氣,體態偏向輕清,否則京城達官顯貴也不會家家戶戶養瘦馬了,這江南道調教出來的瘦馬與西楚腴姬並稱雙絕。徐鳳年伸出手指噓了一聲,示意這位豆蔻年華的少女動作小些,她看了眼世子殿下的赤裸上身,小臉漲紅,迅速低頭,生怕逾了規矩,越是高閥豪族,規矩條框便越是森嚴,主子們也都性格迥異,下人自然不敢侍寵而傲,過雷池一步,何況丫鬟二喬聽多了小姐嘴裡的北涼世子驕橫行徑,加上昨天那場風波,就更不敢有任何馬虎了。小丫頭本以為這世子殿下到了湖亭郡,最多就是見過了小姐以後去江心郡揍一頓那個妻管嚴的誠齋先生,她的小腦袋想破都想不到殿下會把劉黎廷給用駿馬從江心郡拖屍拖到盧府啊。

徐鳳年拿起床頭一隻羊脂玉瓶,壓低嗓音輕笑道:“二喬,幫忙塗抹藥膏,後背我夠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