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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完了正門春聯,徐渭熊就返回梧桐院,又只剩下三爺們在王府逛盪,徐鳳年跟徐驍零零碎碎說著陵州事務,徐驍就間歇說些廟堂新近發生的趣聞,比如顧劍棠那女婿在薊州大開殺戒,如今言官罵他徐驍,掉過頭轉而去罵失去兵部尚書一職的顧大將軍,反正顧劍棠已經不在京城,兵部那座原本氣焰洶洶的顧廬群龍無首,御史台和兵部以外的五科給事躂,讓廟堂上的顧黨成員灰頭土臉,十分疲於應付,這個年不好過啊。還有國子監左祭酒姚白峰狠狠教訓了一頓二把手晉蘭亭,甚至驚動了皇帝陛下,親自去國子監當和事老,這才勉強息事寧人,國子監內山頭林立的局面已經路人皆知,鄉黨各自結社,大多都是為那位晉三郎鼓吹造勢,這也是姚白峰為何會撂下一句當今君子喜朋黨乎的凌厲詰問。徐驍還說到燕敕王世子趙鑄那小子也不是個安分人,帶着數千精騎一路北上,哪像是去“靖難”的,分明是忙着耀武揚威,途徑幾個州都被惹得雞飛狗跳,還沒到趙毅所在的廣陵道,就已經讓沿途所有官員叫苦不迭,訴苦和彈劾的奏章,雪片一般飛入皇宮。三人走到了聽潮湖邊上,徐驍猛然醒悟,說要去聽王初東那丫頭說書,誤了時辰,那閨女架子大,就不樂意跟他這糟老頭子嘮叨了,徐驍匆匆忙忙小跑而去,看得徐鳳年目瞪口呆,看來胭脂副評榜眼的王東廂果然厲害,連最怕跟書籍打交道的徐驍都給降伏了?先前有家信傳遞到陵州,徐驍確實說過王初東很俏皮靈氣,半點也不怕他這個老莽夫,一照面就給他上了堂課,老氣橫秋與他這個起了讀書其實很有意思,一點都不枯燥,告訴徐驍讀那正史,成王敗寇都已知曉,不如讀野史。讀那才子佳人,千篇一律,肯定是不管坎坷,終會有白頭偕老的圓滿,其實還比不上讀經籍,就像看到一位老先生,從頭到尾的正襟危坐,你覺得他刻板太久,但是有一天也會覺得自有可愛之處。此外王初東還說了讀兵書讀詩集的各有不同,讓徐鳳年大為佩服,這妮子真是膽大包天,都能教起徐驍讀書,要知道不管是李義山還是趙長陵,當年都沒能讓徐驍耐着性子多讀幾部書。

徐鳳年抬頭看了眼聽潮閣,陳錫亮這會兒應該就在頂樓偏房內,王府上下都說這個年輕人跟那位死後無墳無冢的國士愈發神似,徐鳳年收回視線,看見徐橘子獨坐涼亭,朝湖裡拋下大把魚餌,錦鯉翻湧,景象恢弘。徐鳳年蹲在聽潮閣台基邊緣,對身邊的黃蠻兒說道:“祿球兒說那個被我撕裂身軀的一截柳竟然沒死,估計是被他用旁門左道的練氣士神通,臨死前來了手狡猾的金蟬脫殼,估計這傢伙的身份遠沒有蛛單,沒事,咱們以後肯定還有機會跟他打交道。”

黃蠻兒憨憨使勁點頭。

徐鳳年自嘲道:“我就納悶了,一截柳是如此,那個由趙靜思改名為趙凝神的小天師,也一樣難纏,春神湖給鎮壓得半死不活,我本來是想用成為廢物的他來讓那座道教祖庭不痛快,沒想到回到了龍虎山,聽說趙凝神的境界再次突飛猛進,龍虎山號稱這傢伙的破境速度,可以直追李淳罡。武當年輕掌教李玉斧在低肺山斬惡龍,名動天下,閉關多年的老天師趙希翼也沒閑着,修成了跟大黃庭齊名的玉皇樓,飛升在即,已經有無數人前往龍虎山頂禮膜拜,甚至連太子趙篆也微服私訪跑去徽州看戲,估計十有**是真事了。還有那個沒心沒肺的徽山娘們,當上了武林盟主,翻臉比翻書還快,說什麼把徽山秘笈摹本都送到北涼以後,就要跟我劃清界限。”

徐鳳年轉頭摸了摸黃蠻兒的腦袋,溫柔笑道:“不說這些煩心事,黃蠻兒,你什麼都不用管,有爹和你哥在呢。對了,自打你哥從襄樊蘆葦盪繳獲運回四具符將甲人後,就開始讓咱們北涼機造局的幾位墨家巨子開工,着手恢復到當年大宗師葉紅亭身上那件號稱天下第一符甲的程度,上次在鐵門關,金甲也拿到手,而且這次神武城外殺人貓,我通過徐嬰從韓貂寺那顆頭顱里知曉了一些機密,其剝皮葉紅亭的幾段細碎過程,過完年,我就去趟機造局,跟那幾位巨子說一說詳細過程,以後你披上那具符甲陷陣衝鋒,起碼不用太過擔心一截柳之流的襲殺,還有,黃蠻兒,在牯牛大崗上軒轅敬城曾經說過你不可輕易入指玄,你千萬記得,哥除了幫你打造符甲,也在翻閱樓內一些佛道兩教的晦澀秘笈,那白狐兒臉也答應幫着尋找,所以你得等哥找到了讓你順順噹噹成為指玄高手的捷徑,在這之前,哪怕天塌下來,你也不能進入指玄,記住了沒?!”

如今的黃蠻兒真是不笨了,因為直覺告訴他不能答應,他又沒有跟哥哥說謊的習慣,就只是在那裡抬着頭不點頭不說話,重瞳子的少年轉動眼睛,就是不敢正視他哥。

徐鳳年一個板栗狠狠敲在徐龍象腦門上,“給哥點頭!”

徐龍象轉過屁股,背朝徐鳳年,破天荒沒有答應他哥的要求。

徐鳳年伸手扯着黃蠻兒的耳朵,扯了半天都沒能讓生而金剛境的弟弟轉頭,嘆息一聲,鬆開手,怔怔望向徐北枳離開後趨於平靜的聽潮湖。

黃蠻兒轉過身,盤膝坐地,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哥哥那頭扎眼的灰白頭髮。

徐鳳年眯眼望向遠方。

聽潮湖年年有魚,北涼年年有餘。

徐鳳年緩緩後仰躺下,後腦勺枕在手背上,望着晴朗天空,安然睡去。

他從未跟徐驍說起,當他在春神湖上看到這個爹的身影,哪怕明知道這個身影一年比一年蒼老傴僂了,但只要遠遠看到一眼,就好像什麼皇帝啊王仙芝啊張巨鹿啊元本溪啊,讓這些傢伙一起扎堆出現在湖上,他徐鳳年也半點都不怕,心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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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頭強壯了許多的虎夔嗖一下竄出,拚命朝徐鳳年奔跑而來,結果被黃蠻兒一手一隻按倒在地,兩隻奇獸距離徐鳳年幾尺距離,偏偏逃不出黃蠻兒的手心,眼神竟然有些人性通靈的幽怨。

徐鳳年笑道:“黃蠻兒,你去玩你的,帶上菩薩和金剛,哥還要坐一會兒,想點事情。”

黃蠻兒咧嘴點了點頭,拖着兩隻虎夔各自一條腿就跑遠了。

黃蠻兒四處閑逛,第一次鬆手後虎夔,這對姐弟就要跑回聽潮閣那邊尋找徐鳳年,被行走迅猛如奔雷的黃蠻兒一下就拽住尾巴,幾次吃足苦頭後,只得病怏怏跟在他後頭。

他不知不覺來到梧桐院牆外,結果發現老爹沒有去那個小嫂子聽說書,而是推着輪椅,帶着二姐散心。

徐驍見到黃蠻兒,招了招手。那頭叫菩薩的雌虎夔見着了徐渭熊,顯得格外親昵熱鬧。徐驍繼續方才的話題,緩緩說道:“以後北涼正妃一事,你這個當姐姐的要多把關,小年做什麼事情都能心是比較放心,而是最放心不過。唯獨感情這件事上,這孩子一旦掉進去,就容易不計後果。渭熊,爹不是擔心北涼軍政受到什麼影響,爹打拚下這麼一份大家業,如果到頭來自己兒子半點都揮霍不起,那爹還做個屁的大將軍,小年以後當個屁的北涼王。只是爹很怕你這個弟弟受傷,爹是粗人,但畢竟見過很多人的聚散分合,也知道這種瞧不見的傷比刀箭重創還來得傷人,說不定半輩子一輩子都緩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