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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有無數崇山峻岭綿延開去,有人在一座座山嶺的巔峰蜻蜓點水,一閃而過。

那人身後始終有一柄凌厲飛劍如影隨形。

他突然在山頂一棵參天大樹的枝頭停下身形,舉頭望去。

而那柄飛劍也在他之前的那座山頭停下追殺,懸停在半空,微微顫鳴,一個相貌平庸的中年男人站在飛劍附近,同樣望向天空,嘆息一聲,然後做出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抬起一隻腳,彎腰脫下那隻麻鞋抖了抖。

那個被從太安城一路攆到南疆深山老林的儒衫男人,哈哈大笑道:“鄧太阿啊鄧太阿,曹長卿自尋死路,那西楚女帝姜姒也離開了西楚京城,過不了多久,連你都可以感受到那根西楚氣運大柱的轟然倒塌!到時候大獲裨益之人,除了澹臺平靜那個老娘們取代我謝觀應竊取一部分之外,無非就是陳芝豹和趙鑄兩人而已!只要陳芝豹吸納了西楚半壁江山的氣運,我作為最重要的扶龍之人,看你鄧太阿如何殺我!”

不說武評四大宗師,恐怕在整個武評十四人之中,桃花劍神鄧太阿都屬於乍一看肯定是最沒有高手風範的那個,但正是這麼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大叔,硬是把謝觀應這位6地朝仙圖上的榜追殺得如此狼狽。

鄧太阿穿回鞋子,撇了撇嘴,沒好氣道:“你是說我這種純粹武夫在躋身6地神仙之後,親手殺掉身負氣數之人就會被氣數反傷?不好意思,當年龍虎山有個返樸歸真的老道士,飛升之際就被我宰了,也沒鳥事。”

謝觀應冷笑道:“我與那天師府吳靈素豈能一樣?”

鄧太阿白眼道:“在我看來,當真沒啥兩樣。”

謝觀應哈哈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掉落境界!”

鄧太阿收斂原本略顯隨意的神情,正色道:“我不管這輩子誰應當順應天命去鎮壓誰,又或者是誰該遵循天道去厭勝誰,也懶得管天下氣運流轉到了哪家哪戶,這些事,我都不管。別說證道飛升,就是做不做得成人間地仙,我也不感興趣。”

謝觀應怒道:“你這個瘋子!你比那呂洞玄和李淳罡兩人還要不可理喻!”

鄧太阿轉頭看向那柄材質再普通不過的飛劍,開懷笑道:“我鄧太阿,此生有三尺劍相伴,足矣。”

謝觀應明顯感受到滔天殺氣,一閃而逝,比起先前逃竄更加快若奔雷。

原先謝觀應腳下那座山頭已是被一劍削平!

鄧太阿沒有立即展開追殺,再度抬起頭,看着那異常低垂的雲海。

曹長卿啊曹長卿,李淳罡走了,王仙芝走了,如今連你也走了啊。

鄧太阿突然笑了起來,一人一劍掠向高空,穿過雲霄,來到陽光普照的雲海之上,鄧太阿盤站在飛劍之上。

他抬頭面對那輪金光四射的當空大日,鄧太阿整個人沐浴在金色光輝中,踩在劍上,怔怔出神。

最後鄧太阿對天空豎起一根大拇指,緩緩轉向地面。

鄧太阿朗聲道:“我鄧太阿已經在此生,此生已經到此處,你們能奈我何,有誰敢來問過我鄧太阿一劍否?”

天上無仙人回答此問。

地面上的謝觀應喃喃重複道:“瘋子,鄧瘋子……曹長卿是瘋子,你鄧太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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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織金綉錦雞官補子朝服的官員,板著臉走上城頭,正值壯年,堪堪四十歲出頭,若是在離陽朝政四平八穩的永徽年間,他必然會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不惑之年,便成為正二品顯赫官身的刑部一把手,如何算不得揚眉吐氣?他姓柳名夷猶,永徽八年的同進士出身,比起殷茂春那撥大名鼎鼎的永徽之春要晚上幾年,柳夷猶才學不顯,家族無名,只有個很詩意的名字而已,但是柳夷猶的性格卻被太安城調侃為茅坑裡的頑石,當了將近十年的刑部員外郎,坐了將近十年的冷板凳,結果在祥符元年升的郎中,去年升的侍郎,然後再今年春,其實就是在三天前,剛剛升為離陽刑部尚書,一躍成為一國秋官。除了執掌刑部四司,名義上還握有所有離陽江湖草莽的生殺大權,暗中負責一隻只銅魚綉袋的頒。跟在柳夷猶身後一起登上城頭的人物,人人腰間懸掛銅魚綉袋,其中成名劍客三十六人,用刀高手十八人,拳法宗師十四人,柳夷猶和這撥江湖高手的出現,接近七十人,頓時讓本就沒有春日氣息的城頭走馬道,又增添了幾分秋日肅殺氣。

柳夷猶一介文弱書生,但是他哪怕跟吳家劍冢老祖宗、東越劍池柴青山和大雪坪軒轅青鋒站在一起,氣勢竟是毫不遜色。

吳見負手站在箭垛後,神情凝重。柴青山跟少女單餌衣借了第二把劍“青狸”,提劍而立,正在閉目養氣。那襲紫衣放-盪不羈地直接坐在垛口上,雙臂環胸,眯眼遠望。

柳夷猶面對三位足以輕視王侯的武道大宗師,心平氣和道:“刑部六十八人,願意為你們三人爭取一線機會,本官希望三人能夠精誠合作,決不可讓那西楚曹長卿繼續在我京城橫行無忌。”

吳見沉默不語,柴青山輕輕點頭,唯有軒轅青鋒冷笑出聲道:“我之所以出手,只是曹長卿值得我出手,你也配使喚我?”

相比尚書省其他一把手實在算是年輕晚輩的柳夷猶面無表情道:“只要徽山大雪坪還在我離陽江湖,只要劍州還在我離陽版圖,我柳夷猶……”

不等這位本朝秋官把話說完,軒轅青鋒雙手撐在膝蓋上,柴青山不知何時站在了柳夷猶身前,但是後者臉頰依舊出現一條血跡,鬢角有絲飄落在地。

柳夷猶根本沒有去擦拭傷痕,伸手輕輕推開柴青山,盯着那位以桀驁自負著稱朝野的絕美女子,“你可殺我,我亦可死,但是只要你軒轅青鋒出現在太安城的城頭,只要站在本官視野之中,就要出城一戰。非是我柳夷猶扯起刑部的虎皮大旗來脅迫你,也非是我柳夷猶求你出手幫忙。本官所處的這座城池,除了皇帝陛下,就沒有誰是不可或缺!”

軒轅青鋒身體後仰,歪着頭,第一次正眼看待這名年紀輕輕的尚書大人,譏諷道:“你就是那個廣陵道的寒士柳夷猶吧?難道是我記錯你的家鄉了?”

柳夷猶眼神晦暗,不知是高官該有的城府深沉,還是讀書人的養氣功夫,他還是沒有惱羞成怒,平靜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軒轅青鋒笑了笑,“哦?”

站在軒轅青鋒和柴青山之間的吳家劍冢老祖宗皺了皺眉頭,伸出一隻手,輕描淡寫抓去,空中砰然作響,轉頭對動輒殺人的那襲紫衣語重心長道:“小妮子,你這性子若是不改改,是做不得天下第一的。”

軒轅青鋒不知為何對這位老人要多出些敬意,對於東越劍池的柴青山反而十分橫眉冷對,聽到吳見的善意提醒後,她不置可否,轉過頭繼續望向城外的同時,體內氣機開始急劇流轉,氣勢暴漲,紫衣飄蕩,獵獵作響。她坐在城頭,就像一幅獨到的江湖風景。似乎這個江湖,從來沒有人明白這個女子到底在想什麼,為何突然就成了大雪坪軒轅家主,為何要去廣陵江攔截王仙芝,為何要在太安城內挑戰新涼王,又何為今天要出城迎戰曹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