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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個秀女展示技藝完畢,梁璇上場,莫名其妙的沒有像其他秀女一般演繹琴棋書畫詩書女紅,而是借蘇錦翎勇闖太極殿一事講了個故事。

故事的內容說的是一個女子偶然邂逅了一個微服私訪的帝王,二人一見鍾情,後一同征戰,共譜青史。然而女子先自死去,只余帝王獨自面對萬里江山。語至最後,已有哽咽之聲。

誰都能聽出來,這段故事講的就是景元帝與慈懿皇后之事。當時,滿場靜寂,誰也不知梁璇此舉是福是禍,只有如妃意味深長的瞟向梧桐樹後……

賢妃的笑此刻已變得深沉,只自言自語般道了兩個字:“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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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一年五月十三日,蘇錦翎正式持證上崗。

所謂的“證”就是掛在雪陽宮門口廳房牆上的琉璃牌子,牌子長約一指,牌與牌間距三指,排了三行十列,牌上刻着宮女或太監的名字。

卯時三刻,當值的宮人要自那三行十列內取下自己的牌子掛於腰間,晚戌時初刻放回,由下一班宮人接替。上夜宮人另按名冊順排,每四人一組,太監宮女各二人,無故不得隨意替換,漏值是大罪。

即便是宮女亦分屬各局,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共六局,每局均有不同品級的女官,俸祿不一。

蘇錦翎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勉強弄清了六局的名稱與屬下各司的一部分女官官名及品級,又見自己的服飾似與正八品的女官相近,但絞盡腦汁也沒弄清自己隸屬哪一局哪一司。

點卯完畢,又不知自己該做什麼,看着深深淺淺的碧衣來回穿梭,有條不紊,忽覺自己的多餘。如此偷懶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她看着司醞捧着鮮紅漆丹茶盤仙姿飄飄的走來,身後典醞、掌醞相隨,知是要給賢妃奉茶,便走過去幫忙。

不料掌醞伸手一攔,那三人便看也不看她的進了瑤光殿。

大家是不是對她有意見啊?

她心裡犯起了嘀咕,抬眸卻見嚴順立在漢玉台階上搖頭。

“嚴總管!”

她立刻高興起來。雖然與嚴順不過是昨日才相識,可此刻看到他卻分外親切。

嚴順看着她綻出的驚喜,恍若朝陽光輝驟然灑落,臉上也不禁浮上一層笑意,招手讓她過去。

“宮人各司其職,最忌越俎代庖。”見她有些不解,只得細細解釋:“若是經了你的手,然後出了什麼差錯,要追究誰的責任?”

而新人,最易被猜疑,被陷害,最易因一點子烏虛有的事從天欒城悄無聲息的消失……這是嚴順咽下的一句關鍵。

蘇錦翎眨眨眼,頓悟,竟驚出一身冷汗。宮廷深晦,遠不是她這種思維簡單的人所能理解的,也正因為不能理解,便容易將其想象得更為複雜。其實各司其職更有助於提高辦事效率,方便規範管理,一旦真的有了事故,亦可追究負責人的責任,避免牽連無辜,相互推諉,錯綜複雜,有效的縮短了調查時間,實為明智之舉。

嚴順沒有忽略她臉上的失落,不覺安慰道:“你剛剛來雪陽宮,與大家都不熟,過些日子就好了,其實她們也不過是在主子面前才如此守規守距。”

蘇錦翎知是嚴順在安慰自己,心底又對他生出幾分好感與依賴:“那大家都有事做,我閑在這……”

嚴順笑了:“誰說你無事可做?昨天娘娘不是讓你照管毛團嗎?不過你要稍等一會,距那小畜生睡醒還有段時間呢。”

“我要怎樣照管毛團?”

蘇錦翎不是沒養過小狗,可謂是相當有經驗,她只是不知在雪陽宮這種地方面對一個可能比人還尊貴的寵物該如何照料。

嚴順也一時哽住。

毛團是西域使者去年進貢的貢品,初時是賞給了雩曉宮。如妃很是喜愛,可沒幾日便渾身起了紅疹樣的東西,又痛又癢。太醫說,如妃的體質不適合養寵物,後賢妃無意中同皇上提起了如妃的病症,第二日毛團便到了雪陽宮。

宮人中有怕狗的,起初還出了不少麻煩,不過既是皇上的賞賜賢妃的愛物,眾人自然不好怎樣。毛團膽子逐漸大起來,開始到處惹禍,每每博得賢妃一笑,於是愈發囂張,卻始終無人去管。昨日跟隨他自聽雪軒回來,折騰了一路,還自狗洞抄近路鑽到了御膳房,他氣急敗壞的追趕,結果現在弄得腰酸背痛。

嚴順眨眨眼睛:“只要它不到處惹是生非便好。”

這工夫,一綠衣宮娥自門內旋出,屈膝道:“毛團大人醒了。”

嚴順使了個眼色:“還不進去伺候?”

自這一日起,蘇錦翎成了雪陽宮專門照管毛團大人的一名女官,正八品,月俸二兩。

說來也怪,調皮搗蛋的毛團大人到了蘇錦翎的手中莫名變得異常乖巧聽話,還學會了不少本事。一看到賢妃,便豎起身子,兩隻前爪攏在一起拚命作揖,逗得賢妃樂不可支,直道“看賞”!

金銀賞的自然是蘇錦翎,毛團則是得了一盤肉糜糰子,卻不像以往那般衝上去便吃。蘇錦翎命它肚皮向上躺好,將肉*糰子擺滿了它整個小肚皮。它的口水都流到了地毯上,眼巴巴的看着滿肚皮的美味卻不肯動,直至蘇錦翎發話,它方一骨碌爬起,大口吞咽起來。

眾皆稱奇。

雪陽宮並非蘇錦翎原來想象的那般嚴苛,宮人們也果真如嚴順所言,離了賢妃的眼便“放肆”起來,只是賢妃那般精明個人物,怎會不知?只不過她寬宥為懷,極少拿他們計較,於是愈發賢名遠播。

這些宮人們一旦得了空,便圍住毛團,起先怕狗的也勇敢了,紛紛拿着吃食逗毛團大人給他們作揖。

毛團是何等狗物?面對宮人主動送上嘴邊的美味無動於衷,扭頭旁視極為高傲。直等得宮人們對它行禮了,它方懶洋洋起身回禮,於是雪陽宮近期的奇景就是人與狗互拜請安,後來發展到在賢妃面前表演,再次博得賢妃大笑不已。

蘇錦翎認為藝多不壓身,已決定將毛團訓練成一隻無敵小狗。

最近她在教毛團做算術題。她記得中國古代好像沒有阿拉伯數字,自己又是一“文盲”,為了不引人生疑,便在紙片上畫了幾根肉骨頭來代表數字。

宮人有時會好奇圍觀,待毛團挨了批趁機上前拉攏腐蝕。

小討厭不知不覺成了小可愛,而蘇錦翎也漸漸融入這個嶄新的環境,賢妃愈發多起來的笑容和不間斷的賞賜讓眾人也愈發的喜歡她了。典燈女官還送了她方自己繡的木槿花羅帕,她欣喜的收了,琢磨了半日,拿絲繩編了個如意結還了禮。

蘇錦翎發現照管毛團有許多好處,且不說每當訓練好一個小節目便有賞賜,也不說大家也願意同她接近,單單是她的行動要較其他宮人自由這一點就讓她分外開心。她可以借帶着毛團散步的機會四處遊玩,而且不必擔心迷路,只是有時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一雙目光在暗處盯着自己,可是每每回頭,卻只見四圍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這日,她又帶着毛團出了雪陽宮,沒走幾步,就見遠處甬路上走來兩個人,一個是穿篾黃褙子的姑姑,另一個翠藍的身影很是熟悉。

她定定的看了一會,忽然欣喜的奔了過去:“映波……”

樊映波只瞟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視的隨姑姑進了雪陽宮。

她遲疑片刻,不顧毛團抗議,也跑了回去。

原來百鶯宮留下的秀女於今日分往各個宮殿,樊映波便在雪陽宮做了一名負責澆花的宮女,住進了聽雪軒。

蘇錦翎曾向她打聽過蘇玲瓏的消息,只知道是被留了牌子,可是天欒城宏闊博大,宮殿林立,宮人與宮人之間雖偶有消息暗遞,不過她們初來乍到,更是滄海一粟,若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件,可能有的人即便到了二十五歲離宮之際也未必被其他宮裡的人知曉曾有這麼個人存在過。如此蘇錦翎倒願永聽不到她的消息,只希望她平安便好。

蘇錦翎沒有想到和樊映波竟是這般有緣,若是換了別人和自己住在聽雪軒定是有許多不自在。只是因了身份之別,自己睡正房,她睡偏房,朝夕相處,更加熟悉。

樊映波仍舊很少說話,心裡總像藏着什麼秘密似的。蘇錦翎也不是個多語的人,她信奉的是言多必失,最好不要給自己和他人添不不必要的麻煩,段姑姑的“多想一步,少行一步”也應是這個道理吧。

只是有次夜間路過樊映波的門前,聽到裡面有壓抑的哭聲。

她猶豫了許久,手終於沒有叩動那扇房門。

或許每個人都有不想對別人道起的隱衷吧,況且知道得越多,擔憂的便越多,別人的秘密放在自己這,總是多了幾分沉重,還是無知快樂些。只不過每每轉身離去時,總覺得樊映波的眼默默的注視着自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