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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巡過後,只聽策馬之聲驟響,兩匹駿馬相對而來。

馬蹄聲聲,塵土飛揚,長風嘶吼,甲胄折輝。

就在兩匹駿馬即將相撞的剎那,二人忽然勒韁而住。

馬人立而起,咴咴嘶鳴,然而就在剎那,二人不約而同的自走獸壺中拈羽搭弦,只聽兩聲箭嘯並作一聲,兩點寒光並列前馳。

“啪!”

“啪!”

落靶聲幾乎同時響起,兩箭均正中靶心。

未及眾人歡呼,又是兩箭齊發,正中前一箭的箭尾,將箭桿劈作花開狀後又穩穩紮在靶心。

歡呼雷動。

二人重拾馬韁,繞場而奔,其間不時拈弓搭箭,瞄準懸在空中各色物件。

箭不虛發,於物件落地之際懸宕馬身一側,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將其不沾纖塵的納入袋中。

不僅要射落物件,還要隨時射落對方飛向目標的箭。

一時間,場上銀光飛閃,金器鏗鏘。

鼓聲又起,二人同時勒馬。

有裁判官趕入場中清點各自收穫。

“洪志軒,一十八件。”

“八殿下,一十七件……”

聲音一級級的傳遞下去。

“等等,”宇文玄錚擰起眉毛:“我明明自己數着是十八件,怎麼到你這就少了?”

裁判小兵撓撓腦袋,將袋子翻了個底朝天,又放到他眼皮子底下:“八殿下,是十七件,沒錯!”

額角當時挨了一暴栗,耳邊炸起一聲怒吼:“重數!”

誰都知道這位八殿下脾氣暴躁,小兵也不敢怠慢,忙抖着手指數給他看。

“您看,八殿下,是十七件。”小兵已是帶着哭腔了。

“定是你藏起來了!”

“小的怎敢?”

“呃,八殿下,其實勝敗乃……”

“誰說我敗了?”宇文玄錚眼睛一瞪,頓時讓人家武狀元分外尷尬。

“趕緊交出來!”

“我沒拿啊……”

“八殿下,”另一裁判官跑來:“能否請殿下先到一旁等候?下面的比賽還要進行……”

“到什麼一旁?這若是待會翻出來免不得有人要說我作弊,就在這找!”

吳柳齊已往這邊跑來了。

“誒!”宇文玄錚忽然一拍大腦門,手探進衣襟,自胸甲中取出一物,頓時樂了:“你看,是不是還有一個?”

那小兵哭笑不得,只得重新報道:“八殿下,一十八個。”

言畢,要去取那琉璃鴨。

宇文玄錚卻大掌一收,重新將東西放進懷中,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打馬跑了。

小兵呆立場中,直到長官吼了一聲方悻悻跑回原位。

又經了數輪比賽,空中懸掛的物件越來越少了,比賽也越來越驚險,經常只見箭影橫飛,竟是射向對方。

箭嘯聲聲,驚叫連連。

而若在賽中受了傷或殞了命,皆屬願賭服輸,不予追究。

其間,有人突發奇想一箭射下數只飛鳥。觀賽台上歡聲雷動,然而那人卻當即被罰下場。因為擅做主張,違背規定,視為藐視聖上。

那人也不敢強辯,否則罪加一等。

於是一切仍舊按常規進行,由初時的激烈到後來的平淡,但凡打起精神歡呼的皆是因自家的人馬在場上。

也不知過了幾輪,蘇錦翎已是想找借口離開了,卻忽然聽聞……“烈王世子蘇穆風對建威大將軍鍾萬楠”。

她立刻抖擻精神,向場中看去。

只見南北角門一開,同時躍出兩匹寶馬良駒。

其中一匹通體雪白,只眉心一簇墨黑,其上銀甲加身者身姿挺拔,劍眉星目,威武中透着點儒雅,溫潤中散發昂揚,只一出場便博得連聲叫好,不是蘇穆風又是哪個?

余光中瞥見不遠處的宇文依薇的手驀地攥緊了護欄。

即便只能看到她挽着垂雲髻的背影,亦知她的目光定是一瞬不瞬的跟隨那位年輕的將軍。

蘇穆風與一身黑甲的鐘萬楠於台前行禮。

即便隔着一定距離,蘇錦翎依然看到宇文依薇攥着護欄的手在輕微顫抖。

目光收回之際正迎上蘇穆風的目光。

因為她時常在清心殿伺候,自是與他偶有見面的機會,可是這般戎裝打扮的蘇穆風她還是第一回見到。只覺潤如美玉,剛若金石,滿場的英武男兒皆不如他,頓時生出無限驕傲,唇角不禁一翹。

蘇穆風的眼睛自是只看着她。

他知道她病了,眼下臉色依然有些憔悴,可就是方才那一笑,就好像浮光乍現,春色滿園。

她唇瓣微動,似是在說什麼。

他聽不到,但知道她的心意,隨即回以一笑,眸色深深。

宇文依薇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緩緩走近,看着他向台上這群貴人行禮,看着他……只注視着身後那人。

他沒有看過她一眼……

她的唇角流出一絲苦笑。

“哼,賤婢,真不要臉,”耳邊傳來宇文依蕾的咒罵:“大庭廣眾下就和親生哥哥眉來眼去!姐姐,我要是你,早就將她碎屍萬段了!”

宇文依薇裝作沒聽見,只熱忱的看着那身影翻身上馬,馳向遠處。

照例是駿馬奔馳,飛箭如星,然而對於蘇錦翎而言卻是從未有過的緊張。

箭矢破空,交錯如蝗,讓人目不暇接,金石相撞之聲不絕於耳,地面旋即又多了一層或折或裂的箭羽。

這哪是比賽?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場廝殺,似已無人關注那懸在空中飄揚的物件,只是目不轉睛的注視那支支足以致人死地的飛箭。

烈日當空,箭尖挑着日光飛舞出一幕白日下的流星雨。

滿場靜寂,只有當又一次危機被場中人躲過時才爆出一陣驚叫或歡呼。

蘇錦翎只覺得胸口憋悶,想喊又喊不出來,她看着那白色的人影與於場中往來穿梭,看着他矯健的越過一道道障礙,看着他沉着穩定,或躲閃或迎擊……每一道箭閃都讓她心跳加劇,每一聲破空之響都讓她指尖微顫。

她只盼着結束的鼓聲快快響起,可是那裁判官是看呆了還是嚇傻了?這場比賽怎麼如此漫長?

“別擔心,就快結束了。”

宇文玄錚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邊,握住她緊攥成拳的小手。

她意欲掙脫,怎奈他握得那般緊,還一根根的掰開她冰冷的手指,牢牢扣住。

臨近結束,勝負難分。周圍已經有人議論着往年若是遇到這種情形,定是要加賽一場。

還要加賽嗎?

宇文玄錚只覺得掌心的小手驀地一緊。

蘇穆風是列王府唯一的男丁,自十五歲起就取代父親蘇江烈參加一年一度的騎射大賽。她只看到了他明潤和煦的笑,只聽到他溫柔的喚自己“錦兒”,只記得他攥緊了拳頭說“我會保護你”,只知道他是列王府的世子……卻不想這樣一個榮華尊貴人人欽羨的身份卻要經歷這份生死考驗,年復一年,永無停息。

賽場即戰場,名利權勢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以往難得相對的片刻,她何嘗想過這些?而今方知,或許只是偶然的一個不經意,便可能是永別。就像他方才那樣深深的看她,難道竟是抱着孤注一擲一去不返的決心嗎?

一時間,彷彿有無數只手在擠壓着她的心臟,滿腔的熱辣直衝向眼底。

她沒有看到,宇文玄蒼的目光飄向她,神色冰冷。她只聽見馬蹄踏在斷裂的箭矢上,清脆有聲。

時間所剩不多,可二人尚無一物收入囊中。

馬蹄如風,煙塵瀰漫。

蘇穆風凌厲的目光掃向觀武台……距離如此遙遠,只能看到密壓壓的線,但是他知道,錦兒一定在看着他,在擔心他。

必須儘快結束這場戰鬥,他不能再讓她提心弔膽的跟隨下一場。

探手壺中……只剩三支羽箭。

腕一緊,抽出,全部搭在弦上,眯起了眼。

駿馬騰空,長鬃飛揚,與此同時,三箭齊發。

整齊的破空之聲如同長嘯,準確無誤的射向懸宕在半空的物件。

三樣小件應聲而落。

未及叫好聲起,他已策馬向其奔去。

可是就在這時,緊隨其後的鐘萬楠拈弓搭箭……

而南側看台亦有一道寒光飛出……

蘇錦翎清晰的聽到一聲“不……”卻不知是不是出自己口。

千鈞一髮,一髮千鈞。

兩箭一後一左直取蘇穆風。

來不及猶豫,來不及提醒,甚至來不及恐懼,那兩束寒光已於眨眼之際逼近蘇穆風,箭矢入肉之聲似已在耳邊響起……

蘇穆風的身子驟然一斜……

驚呼四起。

然而下一刻蘇穆風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拾起即將落地的小物,人順勢自馬腹下滑了一圈,再次翻身馬上。

而那兩束寒光恰在他於馬身翻轉之際呼嘯而過。

歡聲雷鳴。

蘇錦翎忍不住哭出聲來。

手旋即脫離了宇文玄錚的掌控,還聽他在耳邊抱怨:“被你抓得痛死了。”

場上在迎接英雄的凱旋,而一部分禁軍已向南側看台趕去。

誰人竟敢在比賽其間暗放冷箭?

賽前還意氣風發的鐘萬楠已被作為嫌疑人帶下場去,一路高呼“冤枉”。

下一場是襄王,至於對手是何人蘇錦翎並未聽清,宇文玄錚亦說此戰毫無懸念,襄王因了對手不夠強大已在後台砸了抽籤的筒子,恨言有人小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