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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容晝鷹眸微挑,望向場中的絡月郡主,雖是笑着,可即便隔了這麼遠,仍可讓人感受到那眸中迫人的壓力。

“朕這丫頭自小在帝京長大,出來進去的,若是短途便走路,長途就是輦輿接送,嬌貴得很。學騎馬只是這兩日的事,全為報郡主的盛情邀約,還望郡主看在她初學乍練,手下留情啊……”

立敦可汗帽下的腦門已滲出汗來。

景元帝果真對這丫頭寵愛非常,雖表面客套,內里竟是以國力相壓。都是絡月不知輕重,結果惹了這麼大的麻煩。一時間竟想把絡月叫回來,可若如此,肅剌的顏面……

“皇上敬請放心,絡月一定會格外‘小心’的!”絡月掉轉馬頭,與蘇錦齊頭並肩,眼尾一挑,鄙夷之色盡現。

蘇錦翎握着韁繩的手緊了緊,驀然一抬……

宇文玄錚正擔心的看着蘇錦翎,忽然見她卸了貂裘向他丟過來。

“錦翎……”

蘇錦翎看了他一眼,轉向絡月郡主,微微一笑:“雖是用以暖場的一賽,但承蒙郡主看重,奴婢不敢懈怠絲毫,否則豈非污了郡主的聲望?還望郡主不吝賜教!”

絡月郡主看着她那被風吹過的肌膚驟然泛起青白之色,想起皇上等人說她似是有什麼病症,所以才整日貂裘不離身。初時還以為不過是帝京來的女子仗了天子的寵愛故作嬌氣,而今看來倒是真的,只不過這馬奔跑起來,風力更勁,到時……她難道是想搏命一戰嗎?自己倒真遇到了一個好對手!

“錦翎……”宇文玄錚見她已然瑟瑟發抖,心立即提起來。

“我沒事,不過是一會工夫就回來了……”她的聲音抖若遊絲,神色卻是鎮定無比。

宇文玄錚猶豫片刻,點點頭,退入人群。

攥緊韁繩的剎那,忽聽得看台傳來一聲“好”,緊接着,歡聲雷動,是四圍守衛的龍翼軍。

皇上雖然令她“量力而行”,然而現在,她卻決定儘力而為,如此,即便是輸了,也不枉眾人的一番心力。

狂跳的心就這樣漸漸安穩。

目光徐掃,忽的一滯。

人群中隱有一抹雪色,群情振奮中,一雙冷銳的眸子穿過強勁的秋風,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

心下驟然一暖,急忙調了目光,卻聽絡月郡主依然傲慢說道:“我也不為難你,咱們不耍花樣,就比個速度,誰先到那棵系了紅綢的樹,摘了綢子,再第一個跑回來,就算誰贏!”

極目遠望,只見草原平坦,偶有山巒橫亘天際,卻找不到一棵樹。不過也不必擔心,因為每隔數丈便有一人立在那裡標示路線順行監督大賽之能。

見她點頭,絡月纖臂一抬。

袖子上的裝飾在光下搖擺閃爍,彷彿號令般令四下歸於靜寂。

眾人的目光霎時集中到場中,但見兩匹赤色寶駒並肩而立,時不時的拿蹄子刨着地面,噴着響鼻,馬尾焦躁的甩來甩去,好勝的激情已在血脈里翻滾,只等一聲令下,一較高下。

絡戈王子是大賽的發令官,他一瞬不錯的望住那張凍得青白卻堅定的小臉,眸色深深,卻是抿緊了唇,緩緩抬起了手上的令旗……

金光一閃,兩匹駿馬踏着第一聲歡叫閃電一般划過,快若追風,將那些此起彼伏的歡呼皆甩在身後。

宇文玄錚目不轉睛的看着原本落後於半個馬身的蘇錦翎穩穩趕上,竟又將絡月郡主超出半個馬身,而那距離還在緩緩加大,不禁高興得跳起來,毫不顧忌身份的大喊大叫。

然而下一刻,絡月郡主狠抽馬鞭,急速追上。

他又急起來,恨不能跳上馬奔到蘇錦翎身邊助陣。

兩匹馬你追我趕,勝負難分,而圍觀的肅剌人和守衛的龍翼軍赫然分作兩派,一時間,人聲鼎沸。

立敦可汗盯着那兩個仿若膠着在一起漸行漸遠的紅點不禁點頭贊道:“想不到這位錦翎姑娘竟是絲毫不遜於絡月,我只道她過於柔弱,卻原來是這樣含而不露的剛烈性子,看來日後即便是治下千人,也會遊刃有餘了……”

若說立敦可汗此前對和親一事的態度很是模稜兩可,眼下卻是極為滿意且打算敲定此事了。

宇文容晝心中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可是為什麼會感到空落落的?

他望着那個愈發小下去的紅點,心裡嘆道,錦翎,朕說過,無論朕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這片遼闊的天地才真正適合你,而且依你的能力,定是能將這裡治理得繁榮昌盛,你可能要問朕,難道不怕肅剌強大起來與天昊對抗嗎?朕卻是相信你,無論到了何時何地,都有一顆善良的熱愛生命的心。

眼角微濕。

朕當然也是有私心的,那便是朕的兒子,朕不能讓兒子們因為你而頗費心思,荒廢大事,讓你成為史官筆下的禍水紅顏……

他看到宇文玄錚又舉起了蘇錦翎做的那支被他視為珍寶的望遠鏡,惹得眾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不禁澀澀一笑,滑落一聲嘆息。

宇文玄錚舉着望遠鏡緊密關注賽況。

眼下那兩匹馬已到了正常目力所不能及之處,幸好帶了這個出來,現在他每天晚上臨睡前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拿它眺望蘇錦翎的帳子,觀察絡戈那隻色狼是否在附近出沒。

小小視野內的兩匹馬再次拉開距離,蘇錦翎暫時落後。不過他已沒有初時那般擔心,因為那二人的位置就是這麼來回變換,一會就能趕上了。而且就算蘇錦翎輸了,卻因為她是初學乍練,又不比在馬背上長大的絡月差上多少,這麼看來,絡月倒是勝之不武。

當時為了博得六哥的傾城一顧竟向蘇錦翎下戰書,她腦袋是被驢踢了嗎?現在怎麼樣?這就是自取其辱啊!哈哈,也多虧有了我這個師傅啊……

圍觀者見他唇角越翹越高,連帶那絡腮鬍子都跟着興奮抖擻,狀如炸刺的刺蝟,可是漸漸的,毛刺收斂,下垂……

他們已然發現,若想得知賽況,僅看宇文玄錚的表情就夠了。現在那個叫蘇錦翎的小宮女一定是落了後,而且越落越遠。

肅剌人也開始歡呼雀躍,氣得宇文玄錚直吹鬍子。

望向宇文玄瑞……他不是有好法子嗎?現在怎麼沒動靜了?

但見宇文玄瑞優哉游哉的搖着不知何時換作的羽扇,坐在看台上冒充諸葛亮。

恨恨瞪了他一眼,再次瞄準賽況。

蘇錦翎已被落下很遠,依然奮力策馬追趕,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彷彿要飛起來。

心下鈍痛,後悔不該為了逞自己的一時之氣而讓她受這番辛苦。

望遠鏡一掃,見到那系了紅綢的樹就在不遠處。

錦翎,堅持一下!

可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匹絕影身子一震,忽的人立而起。

距離太遠,卻彷彿依然可聽到那馬在恢恢嘶鳴。

長鬃飛散,遮住了蘇錦翎的臉,然而就在下一刻,那馬落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超越了絡月郡主,卻也沒有在那棵樹下駐足,而是電一般的向遠處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