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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爽:“陳中貴,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我家了。”

陳中貴悶悶說:“去了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你媽趕出來。上次吵架,你媽都把鑰匙給收了,我的心被傷得厲害。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也是個男人,被你媽那麼說,我也不會再厚着臉皮去。”

“不成啊,你得去找我媽,你得娶她呀!你們不結婚,我就做不了你女兒,就繼承不了你的葡萄院和房子。”許爽不幹了:“我又是幫你接待來旅遊的客人,又是幫你插葡萄藤,你又不發工資,我圖個啥?”

陳中貴嘆息:“我算是懂了,這男女之間的事勉強不得,強扭的瓜不甜。我是非你媽不娶的,可你媽根本就看不上我,我和她的差距實在是有點大。爽爽,你剛才不住地說讓我去你家看看,是不是想讓我幫你看看你媽現在是什麼情形,你是不是想你媽了。想的話,你自己回家吧!”

“誰想她了,我才不想她呢,她又有什麼值得我想的地方。我在村裡來這麼久,她打電話問過我一句嗎,只怕將來有一天我死了,我媽也不會流一滴眼淚,搞不好還得讓你陳中貴來埋我。”

“多大點娃就說死呀活呀的。”陳中貴搖頭,大約是心中難受,他掏出一支煙點着,又遞了一支給許爽。

許爽冷笑:“陳中貴你剛才這句話什麼意思,是不是想攆我走了。呵呵,畢竟我可不是你親生女兒,你現在追不到我媽了,白養我感覺吃虧了?”

陳中貴:“不是不是,你在我這裡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所有的一切將來都是你媽的,也就是你的。我從小就一個人過日子,現在終於有了個親人,家裡一下子熱鬧起來,我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捨得攆你走?我只是覺得,你媽是在跟你賭氣。她性子就是那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心裡還是牽掛你的。”

許爽不說話。

黑暗中,煙頭明滅。

宋輕雲走過去,笑道:“怎麼,許爽你捨不得離開紅石村,這裡窮山惡水,氣候惡劣,怎麼比得上城裡繁華熱鬧?”

“宋輕雲你來了,我不是捨不得,只是覺得回城之後實在沒事可做……我……”突然,許爽眼睛都直了,整個人都怔住了。

陳中貴正要說話,宋輕雲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半晌,許爽才緩緩道:“宋輕雲,陳中貴……是啊,我回城真沒事可做。以前我年紀小,活得那真叫一個無憂無慮,只覺得世界上的事兒都是那麼有趣,那麼好玩,人嘛,就是要圖個熱鬧開心,以至於做了許多錯事,讓家裡人傷心。我躲到紅石村這幾個月,慢慢把事情都想明白了,人不可能一輩子玩下去,不可能所幹得每一件事都僅僅是讓自己開心快活。”

宋輕云:“你說下去。”

許爽:“就說我現在回家吧,我又能幹什麼?找個工作,進廠上班,給人看門市,不是不行,可總覺得人來世上一遭,不能這樣,總得要干點什麼有意義的事。我在陳中貴家裡,招攬遊客,幫客人做飯,陪他們說話聊天,帶他們到處玩;我在地里,摘菜、鋤地、弄大棚,看着莊稼一寸寸長上去,看到這大棚一天一個模樣,最後變得好漂亮。對的,這大棚是我和陳中貴一起建起來的,我們來看工人們搭架子,裝玻璃。我們在地里挖壟,我們爬到頂棚上拉電線、裝水管……我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

說到這裡,她的眼睛裡有水氣朦朧:“我感覺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有意思,這感覺怎麼說呢,就好象是打牌打了一個通宵後,突然被早上的太陽曬在身上。那麼的暖和,那麼的明亮。”

她感覺自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我感覺這個大棚還有陳中貴的家庭旅館就是我願意一輩子乾的活,或許……或許那就是……怎麼說來着?”許爽煩惱地抓着自己的頭。

宋輕云:“事業。”

“對,是事業。”許爽眼睛裡的水氣更濃:“我想有錢,不不不,錢不錢真不重要,我想幹活,我想幹活,我不想當廢物。不好意思,讓你笑話了。”

她飛快地擦了一下眼睛,笑起來。

宋輕雲點頭:“工作改變人,工作改變人生,工作是一切幸福的源泉。”收穫勞動果實真的很美好啊,到那個時候你才發現自己為家人為這個世界所需要。

這小女子,小太妹長大了。

和兩人聊了半天,時間已經到了夜裡一點。宋輕雲又去了另外一個大棚,發現陳老二也坐在他家的溫室的田埂上,一邊喝茶一邊定睛看着插下去的插條。

“陳二哥你怎麼在這裡,不冷嗎?”

“不冷,這不是有溫室嗎,比在家暖和。”陳老二:“宋書記你喝茶嗎?”就把茶杯遞過去。

茶杯是個大罐頭瓶子,宋輕雲已經有點渴了,也不矯情,接過去喝了一口:“怎麼,睡不着?”

“睡不着,就過來看看,走累了,歇一會兒。”

宋輕云:“你在等着插條抽葉吧?”

“誒,來都來了,就等等吧。”

“宋書記,你說這葡萄一年能賺三萬塊嗎?”

“不好說,或許會多些,或許會少點,反正總比現在的日子過得好。”

陳老二:“我想結婚。”

宋輕云:“結婚?”

陳老二:“永華競選村長的時候說過,他做了村長主要干兩件事。一是帶領大家脫貧,二是解決村裡光棍的婆娘的問題。”

宋輕雲苦笑:“婚姻這種事講究你情我願,這裡男多女少,你年紀又大,確實為難人永華了。他又不是孫悟空,拔根毫毛說聲變,給你變出一個黃花大閨女來。”

陳老二:“不是,我想啊,等着葡萄種成,得了錢,我想去找從前那個婆娘。”

“哪個婆娘……啊!”宋輕雲突然明白了陳二說的是他四十多歲的時候和大哥爭搶的那個路過紅石村的乞丐婆。

心中好笑:“陳老二你說笑呢,她就是個路過的乞丐婆,你又不知道她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怎麼找?”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陳老二說乞丐婆住下的那段時間他已經問得清楚,就在隔壁S省某某市某縣某村。當時,她家裡挺困難,飯都吃不起,又和家裡人起了矛盾,這才出門流浪。

宋輕云:“好,就算知道人在哪裡,這已經很是很多年的事,你現在好過去,沒準人家已經過世了。好好好,就算人好好的活着,人家肯跟你來紅石村嗎?”

“不試試怎麼甘心,我年紀也大了,這輩子就這件事放心不下。我總得找找,就算人不在世上了,也得在她墳上哭一場。不然,我死了也閉不上眼睛。”陳老二:“等到我的葡萄種出來,賺了錢,我就去尋,我從來沒這麼渴望要干成一件事。”

宋輕雲不說話了,只拿眼睛定定地看着地里。

月亮好大,月光從天上下來,投射在溫室大棚上,接着就又折射反光。天地之間一片通明,葡萄枝條在地里拉出長長的陰影。

突然,有悉悉數數輕微的聲音響起。

陳老二:“發葉子了。”

宋輕雲揉了揉眼睛看過去,地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了一片綠意。

扦插下的葡萄藤上,芽孢已經展開,露出嫩綠色的葉子,好象嬰兒的手指,輕輕柔柔,直接觸碰到人心裏面去。

原來真的能聽到植物發芽長葉的聲音啊!

費大力,流大汗,溫室終於建成。村民想要脫貧致富,許爽想要成就自我,陳老二想要找過自己的愛過的女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希望。

希望的聲音雖然微小,卻清晰地讓人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