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徐沖又一次被那股熟悉的香味喚醒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若不是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身旁那張被鮮血浸透的草榻,他還以為昨晚看到恐怖景象的不過是那場年復一年纏住自己的噩夢。

“喝粥吧,快涼了。”子豫似乎已經在他旁邊站了許久,見他坐起來,忙將手中的碗遞了上去。

徐沖擋住碗沿,淡淡冷笑,“這次迷暈我,是為了更方便它吃掉我嗎?”

子豫一愣,纖長的睫毛翕動幾下,“這粥里沒有葯......是給你補身子的。”

徐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補身子......早晚要被吃掉,這身子補或不補有又什麼分別?”

“死囚臨死前還要給一頓飽飯,想必你也不願做個餓死鬼吧。”子豫的聲音強硬了一點,依然將碗橫在徐沖面前,一雙剪水目毫不畏怯地盯着他。

兩個人的目光都惡狠狠的,誰也不願退讓一步,像是隔着血海深仇。

過了一會兒,徐沖先示弱了,他展顏一笑,接過子豫手裡的碗,還像上次那般,三下五除二便將裡面已經徹底涼掉的粥一口乾掉,然後將碗遞了回去。

“我相信不是你,你的眼睛不會騙人,”他舔了下嘴唇,依然目不轉睛看着子豫,“姑娘,既然你如此好心,不如好事做到底,幫我一個忙。”

子豫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什麼?”

徐沖將身子朝前微傾一些,壓低了聲音,“你把我的劍拿來,我殺了那隻怪物,咱們兩個一起逃出去。我看的出來,那怪物對你也不好,你一定是受它鉗制,才不得不和它一起藏在這裡......”

“你的劍傷不了它,”子豫輕呼出一口氣,臉上映出一抹接近於憐憫的笑容來。她轉頭看向窗外,那裡,有稀疏的樹影和大片大片的花田,陽光灑下,將各種顏色融匯在一起,像一幅亮麗多彩的畫。

“而且,”她接着道,“我也不是因為被它脅迫才藏在這裡的。”她掃了徐沖一眼,沒有再發一言,轉身朝屋外走去。

即將關上房門時,她聽到一陣悲戚和絕望摻雜的笑聲,徐沖邊笑邊咳,淚水都被笑了出來,“沒想到我徐沖也有今日,竟要被一隻老妖吃掉,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留在京城,哪怕在官場的爭鬥中含冤而死,也比落得這樣死不見屍的下場強。”

子豫的身子猛然僵住,晨曦中,她的背影被鍍上了一層金邊,像一尊美麗的閃着金光的雕塑。

“你......是徐沖?”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卻能聽到他的回答,一字一句,那麼清晰,分毫不落地飄進她的耳朵。

“怎麼?連你也聽過我的名字?是徐沖又怎樣?還不和李庸王庸張庸一樣,要悲慘地死在那老妖之口。子豫姑娘,我最後懇請你一次,將來若你出了山谷,見着別人,千萬別告訴他們徐沖是怎麼死的,因為即便我已經到了陰曹地府,也丟不起這個人。”

“徐沖......”子豫的聲音彷彿從天外傳來,落在他耳中,變成山泉的叮咚聲,“你好好養傷,三日之後,趁它蛻皮之際,我們一起逃走。”

說到這裡,她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又一次折返回徐沖身邊,從袖子里掏出一朵花,一朵尚未展開花苞的百合。

“它每晚都會來給你注入迷藥,記得舔一舔花心,便可以助你......”

話說到這裡,她猛然止住了話頭,腦袋朝門的方向一偏,一隻手卻迅速將百合塞進徐沖的衣服里。

老頭兒出現在門外,它似乎故意將步子放得很輕,所以方才徐沖和子豫才都沒有注意到它。它一手扒着們,將頭探進來,沖兩人獰笑,鮮紅的嘴唇里似乎盤着一根蜷成一團的管子。

“送個飯罷了,竟要這麼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兩個生了個孩子呢。”

言語粗俗,毫不掩飾,但子豫似乎早已適應了它的無禮,神情半點未變,只一言不發地快速走到門外,離開了。

“賤骨頭的小娼婦,”老頭兒盯着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隨後跨進門檻,斜眼睨着徐沖,“方才說什麼呢?聊得如此投機?”

那朵百合壓在徐沖胸口,給他灼熱的身體帶來一絲涼意,他扯起被子將自己蓋住,不讓它聞出那縷清甜的花香。

“你不願意告訴我萬家的事情,我只好問她了......”

“她說什麼?”老頭兒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裡閃着光,看得徐衝心中一寒。

“她說她不知道,”他故意沉下聲音,咬牙切齒道,“狗娘養的,一老一小,都是狗娘養的,竟然想吃你爺爺,你知道你爺爺是什麼人嗎,將來有你們後悔的。”

果然,老頭兒的注意力被他的狂言妄語轉移了,它咧着血盆大口嘎嘎笑,“管你是誰,是哪一號人物,進了我的肚子,還不是化成一灘血水。”

它忽然伸出一隻手,焦黃的指甲卡住徐沖的脖子,臉幾乎貼上他的鼻子,“年輕人,別太狂妄了,總有你求我的時候,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嚇得尿了褲子,求爺爺告奶奶,恨不得給我磕頭,只要我能饒了他......你猜我是怎麼做的......”

他的笑聲更大了,臉卻變得猙獰且扭曲,“噓,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你要自己試,慢慢試......”

說到這裡,他猛地鬆開手,將徐沖重新推回到床上,高高昂起腦袋,“還有那個小娼婦,你以為她是什麼好人嗎?若非和我是同類,她怎會和我住在一起?難道她就是救苦救命的活菩薩,單我是嗜血如命的妖怪?哈哈......”

它滿意地看着徐沖的臉一點一點變得蒼白,然後緩緩轉過身,朝門外走去。

見它走遠,徐沖才從衣服里將那朵已經被壓癟的百合花掏了出來,花很香,潔白的尚未展開的花瓣就像子豫修長的脖頸。他將它放在心口,過了一會兒,又重新塞回衣服中。

眼睛似乎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他轉頭,看見了床邊李庸的鑰匙。他努力斜過着身子,將它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