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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田摸摸鼻子,“公子的意思是,閆老爺找和尚們過來,表面上是為了給翠筠姑娘超度,實則是為了另一樁更重要的事情。”

趙子邁一笑,“所以只要找到閆伯父和方丈,我們應該就能找到閆家藏着的秘密了。”

***

甬道縱橫交錯,房屋高低錯落,如大河的支流,又像參天古木的枝杈。廳堂、正房、側廂、閣樓、私塾、祠廟、灶房,主人的院子、總管和大丫鬟的房舍、粗使丫鬟、小廝、轎夫、廚子的住所、總管的丫鬟的住所、丫鬟的丫鬟的房舍......

趙子邁只知道閆家大,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大。難怪連見慣了世面的寶田都感嘆:這樣大的宅子,要是放到京城,不知要值多少銀子。

“看來只能分頭找了,否則找到天黑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呢。”看着前方密密匝匝的屋檐,趙子邁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完,見寶田想反駁自己,便一揚手捂住他的嘴巴,“放心,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的,況且現在青天白日的,還能出什麼事不成?你腿腳利落,從外圈開始找,我就從這裡開始,一個時辰後我們在私塾門前會和。”

說完,他便不管寶田,自顧自順着甬道朝前跑去。

天色陰沉,偶有鴿群盤桓,給這座深宅大院帶來一兩點生氣。

耳邊鐃鑼和誦經聲越來越小,趙子邁便知道自己已經遠離了正廳,遠離了人群,除了偶爾能遇到三五個僕人沖他躬身行禮,基本沒有他人。

他一間間院落地找過去,心裡慶幸大多數院子都沒有人,使他不必被別人當成居心不軌的賊人。可另一方面,在找了半個多時辰後,他心裡的希望卻在一點點的消失,因為不管是閆白霖還是和尚,他都未曾看到。

心裡一急,腳下的步子便加快了,在一間似乎是藏書閣的地方快速掃了一眼後,他迅速走出院門,身子朝左邊一閃,拐進了另外一條甬道。

這條巷子和前面他經過的那些巷子有些不同,兩旁的院子小了一些,裡面支了許多竹竿,上面晾曬着各色衣褲、床單鋪蓋,色彩鮮艷,一看就是女人用的。窗台上面擺着花盆,裡面栽種的也是鳳仙、杜鵑這種色彩濃艷的花,雖有些俗氣,但也給周圍的白牆青瓦增添了幾分煙火氣。

“這裡女人多,應該是丫鬟們住的地方了。”趙子邁正思量着要不要迴避,腳步卻一下子滯住了,像粘在地上一般,一動都動彈不得。

宅子上方掀起一陣風,將那些衣褲和床單吹得飄擺起來,紅黃藍綠交疊在一起,艷麗得有些炫目。

可是,就在這片斑斕的色彩後,出現了一張慘白的人臉。

雖然只在她死後見過她一面,雖然那時她已經失去了那對漂亮的眼珠子,可趙子邁還是認出了她。

耳邊卻吹過一陣輕飄飄的風,輕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嗚......嗚......”

風聲纏繞在他得耳旁,久久不願離去,趙仔邁甚至能感覺到它尖銳的嘶鳴刺痛了自己的耳膜,將他的腦袋震得嗡嗡直響。

“翠筠姑娘,你我雖然並不相識,但若你有什麼未達成的心愿,倒是可以告訴我。”雖然後心處的那一點寒涼順着經脈傳遍全身,但趙子邁還是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沖那張已經消失在被單後面的人臉說道。

“嗚......嗚......”它還沒有走,攀附在他的耳邊,似是想對他傾訴些什麼。與此同時,趙子邁忽覺手心一涼,低頭看時,只見一隻烏青的手攀住他的指頭,五根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將他死死拽住。

“嗚......嗚......”風聲漸漸化成了一聲聲哭訴,悲愴、凄涼、森寒,彷彿由千萬顆水珠凝成的霧氣,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你想說什麼?難道你想告訴我邪祟的寄主是誰?”

到了這一刻,他還未覺察出自己已經身處險境,直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貼着他的頭皮緩緩滑下,落地之後又軟軟靠在他的身上,發出一串“咯咯咯”的笑聲。

伴隨着這陣笑聲,趙子邁發現自己的身子凍住了,緊攥着他的那隻手彷彿一把鎖,鎖住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經脈,甚至連他的喉嚨都被鎖上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能看到那些還在飄蕩的衣褲和被衾,也能看到院中那棵大榕樹,它銹褐色的氣根被風裹挾着猛烈擺動,抽在在樹榦上,如冷酷的皮鞭。

可是縱然他能看到感知到周邊的一切,卻仍然覺得自己和它們處在兩個世界。他被孤立了,彷彿被鎖在一面鏡子里,只能遠遠觀摩真實的世界,卻無法靠近。

不知為何,趙仔邁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這種狀態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直至死亡,都不會被他人察覺。

“你說咱們要走,閆公子就爽快答應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甬道那端傳來,趙子邁認出了這聲音,不禁心頭一喜。可大喜過後,卻更感絕望,因為他現在根本連一聲呼救都發不出,所以就算有人路過,又怎麼樣呢。

“他不僅答應了,還對我千恩萬謝了一番,這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午,你說咱倆這樣,算不算見死不救?”穆瘸子的聲音緊跟其後。

“見死不救?有能力相救而不救才叫見死不救,咱們這樣的,頂多算是臨陣脫逃。”穆小午的聲音稍稍壓低了一點,“昨晚你又不是沒見到那東西,它應該被困了百餘年了,怨氣深重,根本不是你我能應付得了的。它從我身邊擦了一下,就劃拉出那麼長一道口子來。”

“可你暈倒不是裝的嗎?”

“不裝一下,也博取不了閆公子的同情不是。不說這個了,按我的想法,咱們出了門,先在漳台歇歇腳,接下來就朝南走,去吃那廣東的杏花鵝,然後再北上。太湖邊上的青蝦卷、開封的羊舌簽,這些我都只聽人說過,還從未嘗過。對了,還有荊沙竹節鱔魚,先將鱔魚切段,稍腌漬拍薄粉掛脆漿糊後,用油炸焦。其外酥脆、內軟嫩,鮮香醇厚,美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