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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知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奇蹟永不會來。

他雖然生在富貴之家,但卻在幼年時就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實苦,撐得住撐不住的都要強撐下去,沒有任何人可以成為自己的後盾。

所以,在面對任何一次困難時,他從來不去期待奇蹟的發生,每一次,都是褪掉幾層皮才熬過來的。

可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抗不過去了,尤其當木鷂已經距自己不到五尺,火銃還依然打不開時。

他看着它僅剩的那隻黃眼睛,心中一凜,舉着火銃的手臂終於緩緩落下。

“錚......”

伴隨着一聲憤怒的鳴叫,木鷂眼中噴出一條細絲,蜿蜒至趙子邁的前額,如吸盤一般貼了上去。

趙子邁覺得後心處一麻,旋即,一股熱流迅速擴散開來,像滾沸的水,恨不得將他身體里所有的水分都蒸騰出去。

他的視力開始模糊了,木鷂似乎變成了兩個,在他面前分開、重疊、分開、再重疊......不過讓他不解的是,這兩個重影似乎不太一樣,其中一個小得多也矮得多......

身體似乎沒那麼熱了,他感到一陣清涼,就如在炎夏喝下一杯冰水,沁徹心扉,舒爽異常。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忽然能看清楚了:木鷂身上的哪裡是它的重影,那是穆小午。現在,她像猴子抱樹般卡在木鷂身上,將一直戴在手腕上的念珠纏繞在它的頭上,緊緊地繞了兩圈後,利落翻身而下,一隻手揪住念珠,喲用力把木鷂朝後方扯去。

珠子在她手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木鷂卻像被這光燙到了一般,發出了一聲虛弱無力的錚鳴,被拖得朝後退去。

穆小午瞪大眼睛,將牙關咬得“咯吱”響,臉上的肌肉都凸了起來,尚算秀美的臉孔看起來多了幾分猙獰,尤其在被念珠的光籠住的時候。

木鷂離她越來越近了,穆小午已經聽到了竹子爆裂的聲音,噼噼啪啪,帶來一股焦臭的氣味。

三步、兩步、一步......

她忽然單手拽住念珠,騰開的那隻手裡陡然出現了一根細長的銅針。

手起手落間,銅針已朝木鷂剩下的那隻眼中刺去,可就在彈指之間,本還綻放着華彩的念珠卻一下子黯淡了下來,奪目耀眼的光全數消失,它們現在就像一顆顆醜陋的普通的石子。

“糟了。”穆小午在心中驚呼一聲,手上的動作卻依然沒有停下,將銅針用力刺向木鷂血紅的瞳孔。

“錚.......”

木鷂發出一聲高啼,奮力朝天空飛去,穆小午身子一個不穩,被它拖得朝前猛跑出幾步,雙腳忽的一輕,離開了地面,眼看就要被它帶到空中去。

“鬆開念珠。”

她聽到趙子邁的聲音在下方迴旋,旋即,她的雙腿被抱住了,身子朝下重重一挫,她和他一起跌回硬邦邦的地面。

木鷂已經飛得高了,在半白的天色中,它就像一隻真正的風箏,藉著穩風飛向高空。

“快看。”扶着穆小午站起來後,趙子邁忽然指向天空。

穆小午抬頭,看見木鷂正朝下猛地一紮,似是想改變方向。伴隨着這個動作,它頸上的念珠滑落了下來,鑽進一片鑲着金邊的雲層中,不見了蹤影。

***

香火裊裊,將曹珉扭曲的臉孔襯托得多了幾許怪異,他將貼在臉上汗濕的頭髮撥到一旁,沖面前的三炷香深深躬下身子,再站起時,通紅的眼睛裡已經充滿了狠戾。

“夫人,兄弟們,你們不會白死的,我曹珉今天一定要為你們報仇。”

說完,他走向趙子邁,沉聲道,“趙大人,既然已經知道那怪物的老巢,那我們索性多帶些人殺過去,將它碎屍萬段。”

趙子邁鎖起眉頭,伸手在曹珉肩膀上拍了一拍,躊躇半晌,才沖他道,“曹大人,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驟然失去親人和兄弟,定是急於為他們報仇。可是,如果我們現在貿然前往,不僅殺不了它,還有可能再次被它重創。”

“您告訴我它的老巢,現在卻又不讓我們過去,趙大人,您到底是什麼意思,還請明示下官。”曹珉現在悲憤交加,語氣上便不是那麼客氣了。

趙子邁並不着惱,聲音反而柔緩了一些,“我本來是想先用火攻再堵死墓室,殺它個出其不意。可是我沒想到我們尚未出擊,卻已經被它反殺了一把。現在,它應該分外警惕,我猜,它很有可能離開了巢穴,再想出奇制勝,已是不能。換個說法,曹大人,我們已經失去了一次絕好的除掉它的機會。”

曹珉絕望了,嘴唇哆嗦了幾下,他竟沒忍住垂下幾滴淚來,“那我們該如何是好?難道任憑它繼續作惡?”

“當然不能,”趙子邁快速接道,“不過依我之見,我們最好採取迂迴戰術,不要死扛硬上。”

曹珉眼睛一亮,止住了眼淚,“大人,願聞其詳。”

“揪出木鷂背後的那個人。”

話音未落,後面忽然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寶田從衙門外面跑進來,經過穆小午身邊時,沖她會心一笑,又朝趙子邁跑了過去。

“公子,袁家有動靜了。”他沖趙子邁耳語,“今天早上天剛蒙蒙亮,袁昌黎就一個人出門了,沒有隨從跟着,看似是朝城門的方向去了。我讓兩個衙役跟着他,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快出城門了,咱們要不要也跟過去?”

***

蘋果成熟的季節,紅果一簇簇,一團團,一叢叢,似野火在林間流淌,人走在裡面,彷彿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火舌燙傷。

偏生袁昌黎今天又穿了一件絳紅色的衫子,他穿梭在樹叢間,便與那些果子混成了一體,稍不注意就瞧不見他了。

“別太近了,被他發現就不好了。”趙子邁拽住步履匆匆的曹珉,低聲提醒道。

“跟丟了怎麼辦?他可能就是您說的木鷂背後的那個人啊。”曹珉抹着汗,臉上露出不解之色。

趙子邁朝漫山的紅果看了一眼,狹長的眸子眯縫起來,“都到了這裡了,難道曹大人還猜不出袁昌黎要去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