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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桑所說,稻田中那條小徑是極窄的,兩個人若不想掉下去,便只能抱成一團。

桑摟着趙子邁的腰,手指插進他腰間的束帶中,將他的身體緊緊箍住。騰出的另外一隻手則衝著稻田推動了一下,又朝另外的方向再推動一下,直到掌心噴出的真火將整片稻田全部點燃,滾滾濃煙直突天際,給本就黑暗的天空又鑲了一層厚重的黑色。

它做這件事做得極其認真,因為那稻草人雖跌進稻田,卻不見得被燒掉了,它怕他冷不丁再竄出來,打他們個出其不意。更何況,他們現在被千千萬萬條蠱蟲包圍着,萬一哪一條做了落網之魚,它沒事,趙子邁這個肉身凡胎可受不了。可是被它攬住的那個人,心神卻已經飄到了九天之外,它的頭髮蹭在他的下巴上,有些癢,卻遠沒有心頭的那一陣騷動來得厲害。

趙子邁簡直有些討厭自己,為什麼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他心裡想的卻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它現在將他抱得這樣緊,就算是入了空門的和尚,也不會心念不動,更何況,它他夢中都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豁出去了。”

趙子邁閉上眼睛,心一橫,手就朝它腰上攬過去,可是尚未碰到它的衣物,他卻嘆了口氣,又訕訕將兩手放下。縱使他在國外見多了男女之間勾肩摟背,貼面親吻,可在它面前,卻依然不敢造次。

怎麼敢呢?要命的事。

心旌搖蕩之時,遠處卻忽然傳來幾聲叫喊,就着火勢,這聲音飄到耳畔的時候,已經低不可聞,可趙子邁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它。他昂起頭,看到稻田邊站着一個人影,正朝他們這邊努力揮動着雙臂。

***

“這稻田是你們燒的?”老農模樣的人看着前面“呲呲”上揚的火舌,又將目光調轉回來,在兩個人身上反覆打量了幾圈。

“是。”桑冷淡地說出一個字。

“怎麼可能?”老頭啞然失笑,手指衝著稻田點了幾下,又陡然收起笑容,木然地看着兩人,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他們,“怎麼可能?這稻草有妖異的,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拔不幹凈,也燒不掉......”

桑幽幽哂笑,“是有怪物,可我就是專門捉怪物的。”

老頭吞了口唾沫,眼皮子微微眨動了幾下,又朝稻田中看了一眼,乾笑道,“早知有這麼一天,我們也就不用背井離鄉逃到別處了。”

“老人家,這屋子的主人你......認得?”趙子邁上前一步,目光緊鎖住老頭兒有些發黃的眼睛。

聽到這話,老頭兒忽然慌了,一口氣提起,許久都沒有放下,似是沉浸到了某種恐怖的回憶中。

“他們一家子都是怪人,小六尤其怪,那孩子,不僅會些邪門歪道,陰陽秘術,還把自己的爹娘做成了稻草人。你們方才看到那倆怪物了吧?白天端坐在家中不動,晚上,就出來吃人......他們是這田中的稻草做的,這一片稻田都是他們家的,可是這稻田裡卻從來不產糧食,稻穗里長出來的,全是蟲子......”

“小六後來去了哪裡?”

“那孩子輩分雖低,但其實比我小不了幾歲,他陰邪,但是腦子好用得很,聽說是考上了舉人,在京城做了官兒......他小的時候我們都怕他,誰也不敢同他玩,不過,”說到這裡,老頭兒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子邁和桑一眼,顫聲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我算見識到了,原來還是有能拿得住他的,你們二位不僅燒了他的稻田,還敢在田間行那......那等苟且......之事,老頭子我算是長見識了......”

趙子邁:“......”

***

大殿之上,已經多日未上朝的龔明珠手捧一本奏摺,從眾臣中走出來,一步步走向前方空空的龍椅,朝簾幕後面的那個人影重重跪了下去。

“軍機兼總理大臣趙文安,為一己私利,謀害朝廷重臣及其親信。臣職分所在,例應糾參,不敢因趙文安之門第鼎盛瞻顧遷就。是否有當,伏乞太后聖鑒訓示,謹附片具奏。”

聲如洪鐘,一點都不像一個卧床久病之人。

“龔大人,你上此奏疏,是要彈劾趙文安?”簾幕後的人輕聲問了一句。

“是。”

這個字從龔明珠口中脫出,頓時驚起了一片絮絮私語,聲音愈來愈大,到最後,化成了一連串不管不顧的爭辯。

“趙大人是國家重臣,怎能隨意彈劾?”

“為人臣子,定當敬終慎始,怎麼,其他人都動得了,偏偏他趙文安是長在了這個位子上,動都動不得嗎?”

“那幾起案子尚未有定論,現在彈劾趙大人,豈不是以‘莫須有’的罪名來指控賢臣,如此一來,不知要傷了多少忠君愛國的大臣的心了。”

龔明珠將頭從兩臂間微微抬起一點,目光沉遠,“臣彈劾趙大人,並非只為這幾起案子,今早臣收到了溫州那邊的來信,信上說,輪船局耗費巨資建立的永川一號碼頭,昨天夜間,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此話一出,所有的爭論都停下了,永川碼頭是輪船局最大的工程,在輪船局成立之前已經着手開始修建,是全國第一座浮碼頭,並安裝鋼製躉船,可供大型輪船停靠、裝卸貨物。永川碼頭依託甌江與寧波、舟山、上海和國外進行貿易往來,規模極大,也是水上運輸集散地。是輪船局建立前,趙文安的試水之作。

“此等耗資百萬兩白銀的工程,被一把大火燒之殆盡,他趙大人,還能穩坐軍機兼總理大臣之位嗎?”龔明珠的聲音放得更大了,卻沒有人敢駁他,連簾幕後面的那個人也不行。

殺人事小,碼頭被燒卻事關體大,總要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的,而這個責任,除了趙文安,朝廷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擔不動。

“太后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

朝堂上的沉默忽然被一聲叫喊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