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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手都被徐沖抓得有些麻了,趙子邁才說出這兩個字。

“你相信?”徐沖眼睛一亮,臉上第一次露出寬慰之色,可很快,他的臉色變了,化成了一抹惶恐,“子邁,你知道嗎?要不是那件事,我不會去當通判,不會去做捕快。那件事......那件事壓在我心頭二十八年了,一直到最近,我才覺得,我可能一輩子都得背負着它過活了,它是個死結,解不開的。”

趙子邁從未見過徐沖這幅模樣,若說方才他流露出的脆弱他能感同身受,可現在他驚恐的樣子卻讓他心驚不已。

徐沖,這個破獲過無數奇案的捕快,到底是什麼樣的案子,能讓他驚惶至此?

“二十八年前,你應該也就八九歲,是什麼案子,讓你至今還難以釋懷?”趙子邁蹙眉問道。

“我看到了一個不屬於人間的東西......它吃人,把人吃得只剩下一灘血......”徐沖把腦袋埋到臂彎里,“嗬嗬”笑着,“我一直對自己說這是一場噩夢,那個東西是我幻想出來的,不是真的。可是我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我現在每晚都夢到它,每晚......”

“我不是沒有查過,我把各地縣衙的檔冊都翻遍了,可是也沒找到類似的記錄......那怪物的嘴像一根彎曲的管子,吃人時伸展開,吸吮......”

“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應該就是命喪它口......”

“我認識的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到你,不過現在你真的醉了,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們再上門拜訪。”趙子邁見他抖得厲害,已無法將事情陳述清楚,便將手掙脫出來,又一次去拉徐沖的胳膊,哪知卻被他推開了。

他在笑,趙子邁卻彷彿從他眼中看到了淚光。

“子邁,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了,這個心事窩了這麼多年,我從未對他人提起過,我怕知道它的人也把我當成......怪物。如今能吐露出來,我心裡舒服......舒服多了,”徐沖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下,但很快又渙散開了,他嘴唇哆嗦着,嗤嗤冷笑,“不過我也知道,二十八年了,這案子是破不了了......”

他朝趙子邁肩膀上重重一拍,又沖他點了點頭,沒再言語,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走去,險些與推門進來的桑和穆瘸子撞了個滿懷。

“什麼人啊,喝這麼多,一身酒氣,”穆瘸子望着徐沖的背影嘟囔,眼睛卻忽然亮了,“尚方寶劍,他腰裡的是尚方寶劍吧?這可是御賜之物,僅此一把。”

“徐沖,他怎麼來了?”桑看向趙子邁,卻見他正急急朝自己走過來,眼中蓄滿了慌張,於是接着道,“慌什麼?見鬼了?”

它朝他笑,臉上又露出常見的嘲諷神色。

“徐沖醉了,我送他回去。”趙子邁簡潔回答了它的問題,走到門口朝外望時,卻發現徐沖不見了,外面是熙熙攘攘熱鬧的人群,可是那裡面,卻獨獨少了一個孤寂的身影。

“壞了,去哪兒了?”他心急如焚,眼睛在人群中四下掃視。

“一個名滿天下的捕快,即便是吃多了酒,還能將自己丟了不成?”桑嗤了一聲,抬步走進屋內。

***

南山會館一向以人多出名,徐沖平時甚少來這種地方,再加上醉意朦朧,被摩肩接踵的人流衝撞了幾次,竟然迷了路,幾番都沒有尋到出口,反倒隨波逐流,來到了一處不知名的院落。

那院子中擺放着一張四四方方的雕花木桌,桌邊圍着十餘人,顯然也是喝高的樣子,一個個醜態畢露。有趴在桌上提早一步見周公的,有單腳翹在椅子上剔牙的,更有甚者,已經鑽到了桌子底下,可手還不忘划拳,嘴巴里吆喝地震天響,卻殊不知對方早已昏睡過去了。

徐沖倚在院門上,臉上浮着層幽幽笑意,“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沉吟至今......”

“什麼文縐縐的,去去去,去別處念去,”院中傳出一個滿含着醉意的聲音。

徐沖不怒反笑,“那你來講.....講個好玩的。”

裡面的人也是真的醉了,竟然放下手裡剔牙用的木齒,跟徐沖一問一答道,“我說......說個事......你們聽了可不要訝異......”他舌頭打結,將一句話說得含混不清,“這事兒啊,是有關於......有關於咱們卯城一個名人的......你猜......是誰?”

徐沖伏在門上笑,“名人?難道是那辣手捕快徐沖?”

“正......正是他......”

“他怎麼了?”聽到自己的名字,徐沖的腦袋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抓錯人了,什麼辣手神探,我看呀......他就是個徒有虛名的......莽夫......”

徐沖覺得有根弦在自己腦袋裡繃緊了,醉意似乎在一瞬間消散了,他眼前,只有那個陌生的身影,在咕咕噥噥說著一些時斷時續的醉話。

“我那天......那天......見過李庸,就在......城郊的哀牢山腳下,他......搖搖晃晃地走路不穩,似乎是......是受了傷......我叫他的名字,問他怎麼了,他就答我......說‘胡秉那小子竟然想要我性命,給了我一刀’,說完......他就走了......不知是急着去就醫還是報官。我當時......當時也吃多了酒,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誰知幾日後,我聽人說,說李庸竟然死在胡秉家門外,還被胡秉剝去了臉皮。這不就怪了嗎?我見李庸時天都快亮了,我記得......記得那時應該是卯時了,李庸他總不可能再返回胡家吧?這不是......不是羊入虎口嗎?再退一步說,如果是胡秉追過來將李庸殺了,他又......又何苦將李庸的屍首拖到自己家門口的林子里,難道生怕別人不知人是他殺的?所以我說,這辣手神探徐沖,一定是斷錯了案......”

徐衝心里“咯噔”一下,酒醒得透透的:胡秉昨日由於一場突如其來的惡疾,病死在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