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未殃》 江山连城瑾

最新網址:www.mianhuatang.cc    混朴子背上的道家法劍,如聽諭令,當即脫鞘化作一道精光急電,向血色煉獄飛掠而去。

古色典雅的劍鞘之影,還殘留在混朴子指前,金光奪目的劍尖卻已掠過大半個黑色世界,出現在了近百里之外。

這一劍,是身為張家天師二弟子的混朴子,集聚全力的一劍。其速度已超脫了凡人所能達到的極致,直逼劍仙之境,若有品劍之人在場見得,只怕人間快劍之名,將不在屬於“武當劍聖”。

其速度如此之快,其劍勢也遠非人間一般劍子所能比。

法劍過處,劍嘯如龍,濤濤劍氣尚來不及鋪開,已然不見法劍蹤影。直到一兩個眨眼的時間過後,法劍留下的金色劍氣才在空中似浪潮一般激盪開來。

被張家天師佈下玄機大陣的黑色世界,在一瞬即逝的法劍下照的通亮。從混朴子立著的山崖看過去,就好像是渡了一層金,炫目遼闊至極。

黑色世界空中的金色劍氣,向兩側湧去的同時,法劍已完全從張家天師佈下的玄機大陣中穿過,進入了血浪滔天的血色煉獄。

血色煉獄裡,能撕裂凡人肉體的魔氣翻湧不息,飛掠而來的法劍猶如一隻逆風飛翔的金鳥,去勢不堪重負的減慢了三四分。

背對兩儀室而立的混朴子向前半側著身子,用鼻腔再提一口氣,以自身生氣凝助修為,奮力引劍向前。

他的雙唇,緊緊的抿了一條線,原本舒展的眉頭鎖成一個川字;集聚平生修為極限的劍指,連同整條伸出的左臂都開始輕顫起來。

他已竭力以赴。

進入血色煉獄,往古樹掠去的法劍,被置身在血雲中的魔卒一路狂撲。或是落空,或是阻之不及,或是被法劍貫體而過。

混朴子這竭力的一劍,擊落魔卒無數,大有睥睨天下劍道,佛擋殺佛、魔擋誅魔之勢。在那隻顧冤冤相報的江湖之上,想必已是無人能敵。

只是這一劍所面對的,不是人。而是魔。

這一劍面對的魔,遠不是一般的魔。這魔的真身是那九天之上的神,是那權掌三界、自稱為“朕”的帝。

神魔!神魔!一念即神,一念即魔!

混朴子想不明白,為何世間之人歷經千劫百難,苦苦修行,只願登上那天門,得已超凡脫俗、入聖見隱;而那九天之上的神,九天之上的得道之人,所想的卻不是造化天地,以清天下迷障,而是將萬物視作芻狗、魚肉,將蒼生視作草芥、螻蟻。

自古蒼生如草芥,凌霄染盡紅塵血。

要是何其惡毒的心腸,才能許下如此詛咒,將朗朗乾坤,變成濤濤煉獄?

坐落在那九天之上,享盡人間香火、日夜受眾生參拜的,到底是神,還是魔?

又或者是說,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就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樣,表面上冠冕堂皇、慈眉善目,實際上卻是以吸食眾生血肉為生?

求神。求神。所求的只不過是神的一點垂憐、一點施捨罷了。

堂堂眾生,生而為人,又豈是為跪著求憐而活!

若是如此,混朴子寧願挺直腰桿,昂首挺胸而死。

在血色煉獄中飛掠的法劍,已出現在古樹可見的範圍之內。只是一道魔影卻從血雲中脫出,擋在了法劍之前…

混朴子道心沉凝,不驚不懼。

將右手中的拂塵一揮,繼而向內收好,亦並出劍指,順著輕顫的左臂,向左手的劍指緩緩抹去。

一身一而再、再而三衝頂自身極限的道氣,讓混朴子面帶紅光,熱血沸騰,連雙唇都無法繼續抿住。

混朴子右手的劍指,點在左手劍指的第一根關節上。三次竭力提升到難以控制的道氣,讓混朴子禁不住仰天長呼。

遇到魔人攔路的法劍,隨著混朴子的心念,筆直的射向魔人。

魔人嘴角掀動,滿是輕蔑之色。右手長袖一舞,不偏不倚的向法劍拍出一掌。

法劍,虛空抵在魔人掌心。劍嘯傳出,正邪不容的兩股氣焰,相斥相持。

魔人神色如初,輕描淡寫。立在兩儀室室外山崖邊上的混朴子,卻有血從齒間溢出。

混朴子咬血牙、切血齒。

不肯放棄!

他不肯任由師兄冒死才救下來的小師弟,就這樣被血獄中的魔人吞噬。

更何況,這位小師弟還是道師口中的第二條遏禍法門?

若是張家天師沒有尋到上古大神遺留下來的封印之法,這位小師弟又被魔人吞噬,那又如何能夠化解魔咒,阻止魔禍?

若不能阻止魔禍,這片大好人間要不了多久,都得變成和血色煉獄一樣的景象。蒼生萬物,無一可以逃脫。

可惜的是,不像張家天師、全陽子一樣,揹負不世命格的混朴子,不肯放棄也沒有用。人神,或者說是人魔,終究有著巨大的差距。

他豁命相拼,也不是魔人的對手。

只僵持了幾個眨眼的時間,混朴子的耳、鼻、口已全部流出血來。

再僵持兩個眨眼的時間,混朴子的眼睛都有血流入。

混朴子的耳中轟隆隆的響,眼前黑茫茫一片,口鼻間的呼吸,已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可混朴子,還是不肯放棄。

他口中不停的念著:“散開…散開…散開…”

他還在僵持。

就像那為報三顧茅廬之恩,而入蜀侍劉、六出祁山的諸葛孔明一樣。還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樣的行為,這樣都事蹟,到底該如何定義?是可惜、可笑,還是可敬、可歌?

魔人沒有趁勢反擊,也沒有將混朴子的法劍揮開,而是堪堪抵住法劍,存心想要混朴子像全陽子一樣自行豁命至力竭而死。

在張家天師佈下的玄機大陣中聽得血浪滔天聲的來塵子、圡津子兩人,正好歸來。遠遠見得混朴子七竅流血仍然舉指奉劍的模樣,兩人各自變了臉色。

驚呼道:“吳師兄,快住手!”

混朴子聽不見。

他的一身道氣,驟然攀登極限,再從極限快速枯竭。這個過程從始至終,不過只有八九個眨眼的時間,巨大的反差如同人世間的極悲和極樂,讓他難以承受。

若是無傷無損,倒也無事,只需調息靜氣便可。可如今的混朴子傷了道身,損了真元,僅憑最後一抹意識在死命維持。

待最後一抹意識,從胡亂無比的腦海裡消失,混朴子再也維持不下去。

混朴子右掌心向內握著的拂塵,無力的脫掌落下。

塵柄下的白犛仙羽,如遇大風,在混朴子身前的道氣裡四散飛舞。

混朴子的身軀,似風中秋葉般搖曳了幾下,胸膛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伏,口頭唇齒大張,猛地吐出三大口血,再也無法與血色煉獄中的魔人僵持。

身軀隨著猛然吐出的血向前微傾,當頭往山崖下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