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江淙

交了玉佩,便算自己斷送了在江南的左膀右臂,這和藩王沒了實權就地流放還有什麼兩樣?

皇后心神俱碎,再惡毒的豺狼也露出心痛的模樣,“皇兒!”

這時,昊帝面色複雜,長嘆一聲,藉著貴妃的攙扶緩緩站了起來。看著周澤蒼,許久才沉聲道:“你太叫朕失望了。”

周澤蒼垂眼。

“好了,現在請罪有什麼用!”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在昊帝視線觸及平周澤蒼身後的輪椅時,終是沒有說出更重的話。

謝微月冷眼看著,此時她不得不承認,平王周澤蒼這一招以退為進,走得不可謂不巧妙。

若從開始便一口咬定自己如何願望,反倒會招致皇上的反感,對他不妙。

若先示弱,以辦事不力為由,主動交了在江南的部分權力,就可以多少讓朝中人以及皇上放下對他的猜忌。

“朕現在不會收回玉佩,但你要告訴朕。你,該怎麼做?”

昊帝緩緩運出一口氣,眯眼似乎在審視著自己的三子。

周澤蒼面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那樣的神情只維持了片刻,他頓了頓,復而叩謝。

“回父皇的話,兒臣……”周澤蒼思索片刻,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終是開口:“兒臣認為,江南乃樞紐重地,江流河道甚廣。為了防止時疫進一步傳染,先要封鎖各大港口。”

見父皇沒有皺眉露出反感的神情,周澤蒼更加斷定自己的判斷,連帶著聲調也沉穩了不少。

“此事重大容不得一點耽擱,若有人趁機生事,便殺之。”

謝微月眉心一跳,差一點那一句“不可”便脫口而出。

時疫死傷嚴重,官府束手不管已經傷了民心。若再大開殺戒,只會引起更劇烈的反抗。

平王此計,倒有幾分把握徹底將災民震懾。

但劍走偏鋒,實在是不可取。

大殿一片死寂,誰也不會在這時觸了皇上的黴頭。

昊帝的聲音傳來過來,叫人聽不出喜怒,“便按你說的辦。”

此言一出,席間已經有人面色驚異的交換著眼神。

皇上的意思,竟是還信任平王,將江南諸事託付給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次時疫兇險,但消息至今才被無疑顯露於皇上面前,江南平王頑固盤踞的勢力功不可沒。

皇上不追究了,可這若細細說起來,可算欺君之罪啊!

這是皇上太信任平王,還是反其道而行之,對其另一種方式的捧殺?

眾臣摸不清這一層意思,只覺得他們的帝王莫測得很。

從始至終,平王的臉色波瀾不驚,好像有一種寵辱皆忘的態度。

這下,眾人更看不透了。

太子面色一急,再三思慮後還是開口,“父皇,江南兇險,三哥恐怕一人已應付不過來,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平王一哂,意有所指,“江南的事,太子不懂,還是少摻和得好。”

太子溫潤一勾唇,並沒有反駁皇兄的話,或是視若無睹,目光堅定地看向坐在龍椅上的昊帝。

昊帝沒有質疑,“准奏。”

“謝父皇。”

“來人給朕擬製。”昊帝一開口,旁邊宮人就極有眼色地撤去了筵席,奉上筆墨紙硯、龍璽。執筆內侍在一側恭恭敬敬地候著,昊帝一捻鬍子,道:“戶部撥款賑災,即日隨太子啟程,替朕體察民情,一併安定南方之亂。”

“欽此。”

聽到撥款二字時,平王完美的面孔才隱隱出現裂紋。他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向太子投去一瞥。

那目光中有陰狠,有不甘,也有蝕骨的嫉恨。

太子微微一笑,全盤接受,但並不予以理會。

倒是貴妃憂心忡忡地開口,“時疫如此險惡,太子……和平王可要多多小心。”

她似乎想要制止此事,便說到一半時才猛然回過神來,不再多言。

但宮枕二十餘年,帝王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冷笑一聲,眉目已經不見了昔日的溫情。

“好啊,既然爾等皆知道險惡,為什麼只有朕現在才知道!”

“皇上息怒,臣妾、臣妾原是不知……”

“夠了!”

昊帝甩手,粗暴地制止了貴妃的解釋。

這一番變臉之快,讓眾人措手不及,反倒是皇后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情。昊帝不再看貴妃梨花帶雨的面龐,鷹隼般的眼睛掃過在場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的官吏與皇子。

“你們一個個費盡心思隱瞞朕,把朕矇在鼓裡,都覺得朕昏聵,是不是!”

“父皇息怒!”

“兒臣定不負父皇所託,待一切平息,兒臣等就向父皇請罪!”

無論如何,帝王之怒這一場風波算是過去了。

今年的除夕宮宴辦得奢靡,可還是草草收了場。

可席上又是查辦又是頒旨,生生讓時間耽擱了不少。

等軟轎將謝微月三姐妹送到宮門口的官道,約摸著時間已經是子時了。

謝微月一眼就看到了帶有謝府標識的車馬,謹記著方才父親母親的話,不敢有耽擱,便攜著溪月映瑛過去。

才將兩個妹妹送上馬車,自己就要去往最前面那一輛,這時,謝微月聽到背後傳來一道不善的聲音。

“謝小姐,這麼著急便回去嗎?”

謝微月猛地回頭,竟是寶兒。

她一驚,背已經靠上馬車,兀自鎮定地回應她道:

“原來是寶兒姑娘,時候不早了,我這便回去了。”

她看了寶兒一會,露出一抹疏離的微笑。

那樣的目光在寶兒看來,顯得居高臨下,或是那一種居於高位的氣勢便是與生俱來,無疑讓自己勢弱幾分。

寶兒皺眉,再開口時語氣就有些不善。

“謝小姐還彆著急著走,我家娘娘說有一些事還想與謝小姐問清楚。”

寶兒離近了些,甚至聞到謝微月身上淡淡的蘭香,她聲調放低了不少,笑得不善。

“有關……洪公公。”

謝微月不露聲色地離她遠了些。

宮門處的人越來越少,馬車逐漸緩緩離去。謝微月餘光環視四下暗處角落,漸生防備。

“謝小姐為一個外人做假證,娘娘很好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謝微月見她步步緊逼,心下抗拒,方露出幾分壓迫的氣勢,“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姑娘還是不要擋道的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