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江淙

但聽到貴妃說出莫枉煙的名字時,還是有千金似笑非笑地看了謝微月一眼。好像在說太子之位始終輪不上她來坐,原來是貴妃娘娘沒有看上眼。

那樣幸災樂禍的眼神落到身上,謝微月感覺渾身彷彿被針紮了一般,她著實反感被旁人這樣品頭論足,鬧心得很。

可今日,她卻無所遁形。

謝微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自她對上莫枉煙暗自得意的眼神,事情就變得無法預料起來。

哪知太子聽清來意,不假思索便道:“父皇,兒臣斗膽。”

昊帝顯得有些意外,但並不惱怒。

“怎麼,你不願意?”

莫枉煙眼神一晃,看向不遠處太子殿下的背影。

太子一叩首,在自己母妃彷彿能殺人的目光下,執意道:

“兒臣不敢質疑父皇的指婚。只是……兒臣已經有心上人。”

“太子有了心上人,本宮這個做母親的怎麼不知?”姜貴妃的話聽著雖平和,可她已猛然射出一道警告的眼神。

“東宮的正妃之位,兒臣想給自己心上的那個姑娘。只是現在天下未定,總有魑魅魍魎橫生事端,兒臣不宜去想這些兒女情長。”

周元燁頓了頓,復而叩首。

“兒臣斗膽,想在一切平息後,請父皇賜婚!”

太子周元燁連說了兩句斗膽,卻一次比一次堅定。

眾千金一開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直到她們追隨著太子殿下的視線,看到謝微月的方向時,心裡無疑都酸溜溜的。

周元燁只向微月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哦?”昊帝撫椅側的龍首,似是頗為熱忱,“不知燁兒說的是哪家姑娘?前兩日你母妃就同朕嘮叨,你是太子,至今府中莫說個正妃,便是個側妃也沒有,終歸是說不過去。”

說完這話,昊帝並沒有錯開眼神,而是一直看著跪在下方的太子,似乎要瞪他的反應。

“兒臣……”

周元燁還想說什麼,被皇后抬手阻止。

皇后慈祥地看著他,“太子,你不小了也該懂事些,你父皇說的不錯。若是想等一切安定,風風光光地娶心上女子未嘗不可。”

周元燁一喜剛想謝恩,又聽得頭頂上方皇后繼續道:“但在此之前,東宮也該有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側妃幫你分憂了。”

他下意識想反駁,可皇后又已經搶先一步對著昊帝道:

“太子的側妃人選,臣妾倒是選中了幾個,現在就可以給皇上和貴妃妹妹過目了。”

昊帝一挑眉,“皇后向來想得周到。”

這句話不知褒貶,皇后還是笑逐顏開地收了權當誇讚。接著,她一招手,就有早就候著的宮人呈上來花名冊,皇后親自從宮人手中接了來,復而呈遞給帝妃。

說是給東宮選側妃,可花名冊裡清一色的皇后一黨之女,看得姜貴妃一陣血氣上湧。

昊帝沒有異議,指出兩個家世還算過得去,又不算大富大貴之輩的,看著就像能好好過日子的姑娘,問貴妃是否閤眼緣。

皇后這事做得隱秘,昊帝竟沒發現這些小把戲。若非從前因謝微月的緣故,姜貴妃知曉一些皇后朝中的暗樁,怕是也要被矇在鼓裡了。

竟是第一次,姜貴妃沒有生出那麼排斥謝微月的想法。

心思一動,貴妃順勢為昊帝斟上美酒,“皇上挑的,臣妾覺得個個都好。”

昊帝聽著受用,這次心血來潮竟也沒問過周元燁的一件,大手一揮就要把兩個都送去東宮。周元燁抿唇,剛想開口抗旨,就聽得自己母妃用一種稍顯意外的笑談道:

“哎喲,臣妾怎麼忘了一件大事。”

貴妃面色微醺,輕笑了兩聲,那笑聲中有三分嬌嗔,看得帝王雙眼柔情似水。

“愛妃忘了什麼?”

老皇帝急忙問。

“臣妾忘了咱們平王殿下。”姜貴妃微笑著對著皇后,美眸中有感念也有愧色,“皇后娘娘一心想著燁兒,燁兒是晟陽的太子,按規矩也是要叫娘娘一聲母后的,皇后娘娘也著實疼惜燁兒。”

皇后到底還是察覺了她想要說什麼,微微皺眉,神態漸漸變得難以捉摸,但還保持了一國之母應有的風度。

“澤蒼這孩子是燁兒的皇兄,王府裡至今也沒個可人兒陪著。燁兒雖是太子,可長幼有序,也不應亂了這個次序。這次看中的兩位姑娘,依臣妾看……”

皇后臉色一變,她如何能讓自己費盡心思安插的棋子被送進平王府?她勉強笑了一下,堅持道:“太子已立,澤蒼雖是兄長,可怎麼說也不能逾越了去。”

要在眾人前承認太子位尊平王位卑,無疑是皇后在自己傷口上捅刀子,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先前的兩女此刻彷彿燙手山芋一般,讓人避之不及。

太子在短暫驚訝後就明白了母妃的意圖,自始至終神色雲淡風輕。叫別人看來,更加確定他方才說的每一句皆是經過深思熟慮。

至此,不少人開始羨慕起謝微月來。

反觀平王,在姜貴妃開口提議那一句後,整個人的面色都陰沉了下來。

彷彿於他而言,娶妻是一件說不得的事。

他臉色越鐵青,姜貴妃心下越是高興。

她有意激怒皇后。

長幼有序,說得就是周澤蒼年紀長也當不上太子,因為他不過是個廢物瘸子。

還想娶妻納妾?呵。

要是皇后直到自己唯一的兒子竟是個短袖,恐怕也沒有那麼多好心情和她鬥了。

貴妃扶了扶雲鬢,面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真誠起來。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尷尬局面,執筆的史官正將一切情形錄入史冊。此後,在晟陽國昊帝這一紀年的除夕宮宴,卻有一大漢行狀瘋癲,口出狂言。

“你們晟陽當真是奇怪。江南百姓尚且處於水深火熱,你們這些王公貴族居然還舔著臉在這裡歌舞昇平、談婚論嫁?老夫活了這幾十年,可從未見過這樣荒唐的事情!”

霎時間,四下譁然。

坐在皇后身側的穆漪清臉都白了。

此人,正是西夏使者隊伍中隨行的老將軍,賞吳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