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得了准許捧著物件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接著,一幅長達十尺的畫卷被徐徐展開。
沒有摻入時下從西洋新進流入的七彩顏料,畫作中只有黑白兩色,透露出一股自內向外的沉穩與大氣。
隨著畫卷的展開,淡淡的墨香也繾綣地散開來。
定睛一看,不少人登時便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這一副長卷上,竟悉數將晟陽各地的名勝全部刻畫了進去。
這時再看這長達十尺的畫卷,江川河流的錯落有致,凸顯作畫人的深厚功底。
莫枉煙上前兩步,落落大方地解釋道:“這一幅畫作喚錦繡山河圖,臣女不才,未能真真切切呈現這盛世之景於畫卷之上。”
她謙虛道:“是臣女獻醜了。”
眾人再將視線轉向畫作,誰都要默默讚歎一聲,這幅畫定花了主人不少心思。
有大至寂靜的原野,浩瀚奔湧的江流,還有江邊等客船的鹽商;有高聳的城郭,巍峨殿闕,殿門佇立一左一右意氣風發的麒麟獸。
最令人驚訝的,是畫作之上的每一處細節,就連街頭商販掛著的招牌,小兒拿著新捏好的麵人。
其中行人神色各異,不僅衣著不同,神情氣質也隨著他們手頭的事情而相異。一切都那麼活靈活現,彷彿就要從畫卷中走出一樣。
就連昊帝,也忍不住讚歎一聲好畫。
皇后也十分滿意,好像終於從方才的陰霾走出,問莫枉煙道:“不知這幅畫是莫家姑娘用時多久完成?”
她稱呼莫枉煙時候與稱呼謝微月截然不同,面對謝微月是一個冰冷疏離的謝大小姐,而現在竟以家常般的莫家姑娘稱呼。
莫枉煙寵辱不驚,但人們依舊能在她眼中發現淡淡的欣喜。
“回皇后娘娘,畫到這裡時,臣女已用去了百餘日。”
百餘日的時間就畫出這一幅錦繡山河圖,憑此一點,莫枉煙當之無愧得到了眾人的讚譽。
皇后眉眼含笑和和氣氣的模樣,哪裡還見半點的威嚴?
“莫將軍果然教女有方。”
人群中鎮國將軍起身,拱手爽朗謝恩。
“娘娘謬讚了,小女平時就喜歡琢磨這些,今日在皇上與娘娘面前,卻是雕蟲小技了。”
身旁謝溪月顯得有些不服氣,向微月低聲道:“皇后娘娘什麼時候也開始拉攏起莫家姐姐了?”
謝微月無奈地低聲呵斥住她。
謝溪月還是小女兒心思,私下吐了些牢騷,又有些新奇的看著莫枉煙的畫作去了。
眼下,整個乾清宮的注意全集中在莫枉煙身上。
真是個聰慧的女子,她莫枉煙的事一到,還有誰記得方才鬧出的不愉快。謝微月瞧著真切,連帶著皇上的氣色也好了不少。
只有謝映瑛扶著頭顯得乏力,“大姐姐,我有些暈。”
謝微月見她一雙小臉熱得通紅,一靠近,便有香醇的酒氣襲來。於是謝微月叫人將酒盞從映瑛席上撤下去,伸出一隻手託著她後頸。
“映瑛,你且在這裡靠一會,我們很快就回去了,你得醒酒,可別再貪杯了。”
謝映瑛迷迷糊糊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她說一聲。
謝微月正扶著妹妹,並將她好生安頓妥當,透過層層人群,她突然看到了一個男人。
她一個機靈,自己今日全部不願觸及的場景登時在她腦海中閃現。
是平王周澤蒼,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陰狠男人。
謝微月隱隱感覺到,皇后越是將莫枉煙誇得像個花似的,他的面色沉得像是能滴出墨來。
突然,謝微月腦海中靈光一現。
皇后這般拉攏莫枉煙,難不成是為了平王的婚事?
說來也是,如今能幫助平王東山再起的,朝中大臣本就沒有幾個。
有能力,也沒有那個膽量和皇上對著幹。
只是現在形勢未明,那些蠢蠢欲動的老臣並不能確定,皇上是否執意將太子乃至九五至尊之位,傳於並非嫡出的元燁。
都是搖擺不定的牆頭草,維繫他們的並不是對出身嫡庶的擁護。
在風雲詭譎的朝堂之上從來沒有真情,唯有利益,才是王道。
謝微月不由得為周元燁捏了一把汗。她從來都知道,這條路,並沒有那麼好走。
而不遠處,莫枉煙正笑著一一為眾人解釋自己這一幅畫,“臣女這一幅畫,其實還有幾筆尚未完成。”
皇后奇道:“本宮見你這裡處處細節都勾勒好了,是哪裡沒有畫完?”
莫枉煙展顏,盈盈一拜,“皇后娘娘,臣女想借一隻支筆。”
很快,東西被宮女們端了上來。莫枉煙叫他們舉起畫卷,竟在懸空的位置提筆便畫。
沒有案臺,力度稍重一分,薄脆的捲紙便多一分被戳破的危險。但莫枉煙對此絲毫不慌。可見其平日功底。
與鎮國將軍交好的眾人皆緊張地注視著,生怕出了一點差錯,唯有莫將軍與夫人端坐在那裡,露出一點欣慰並具有榮焉的笑意。
莫枉煙提筆便寫,腕間力度一絕,叫人看不見紙被墨染透,卻已經見到那遒勁有力的字體。
果真不負武將之女之名。
貴妃離得近,一挑眉先張口唸出來。
“天上有鯤鵬,展翅傲蒼穹。”
她看了莫枉煙一眼,笑道:“竟是先祖始皇帝的詩。”
莫枉煙微笑頷首,“貴妃娘娘好眼力。”
接著,她叫宮人們向帝后、貴妃的方向展示。
“臣女這一幅錦繡山河圖,便獻給我晟陽之千秋萬代。”頓了頓,她揚聲唱道:“九州一家兮,蒼生享安寧!”
“好!”
昊帝龍心大悅。
“來人,拿朕的章來。”
見皇上竟要給莫枉煙的畫作留章,見到如此的殊榮,一之間眾人紛紛羨欽,政國將軍更是高興得連小鬍子都翹了起來。
在這樣的時刻,平王的一句話,卻叫乾清宮之內有著片刻的凝滯。
“莫小姐果真不負才女之名。”
莫枉煙揚起唇角,笑顏如花,在旁人看來她真誠道:“臣女只是對畫筆感興趣,略琢磨了幾年,倒也算小有成就。至於才女之名,臣女更說不上什麼,諸位小姐皆有一雙巧手慧智蘭心,臣女雕蟲小技,可別被大家嫌棄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