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江淙

“皇后,”昊帝看向身側,自己的髮妻驚疑不定地坐在那裡,“安德海死了。”

“什麼?”

皇后一失神,打碎了手邊的酒盞。她猛然想起身,又幾乎在同一時間恍然發覺自己的失態。

“皇上……”

她的眼中,昊帝正漠然看著她。

不,那眼神中包含著太多的訊息,但她什麼也沒有看透。

“你來說。”

聽到自己被提到,侍衛顯得有些遲疑,“這……”

“朕叫你說你就說!”

“是!”

侍衛不敢言他,恭恭敬敬地向皇后一叩首。

“回稟娘娘,安德海公公在冷宮之中的水井中,發現時已沒了氣息。”

皇后的胸脯劇烈起伏著,緩緩瞪大了眼睛。

眾人皆知,安公公安德海,可是景仁宮的大紅人。

也就除了廣陽宮,各宮嬪妃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打狗還要看主人,皇后眼前的大紅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難怪皇后如此失控。

也有人心下暗想:安公公和那件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侍衛頓了頓,等待皇后情緒稍平和些後,復而開口道:

“當微臣的手下拉著安公公的屍首路過指認的地方,那位公公卻像發瘋了一般,衝上來扯著安公公的袖子,一口咬定他就是那個幕後黑手。”

“……!”

一時間,眾人神色各異。

皇后失態大聲道:“這不可能!”

在場的都是人精,不可能沒有疑心過這位皇后娘娘。

謝家大小姐是局外人,皇城內妃嬪的勾心鬥角根本連累不到她。

但為何今日還有人向她下手?

或許那人的目標不是謝大小姐,而是今日邀請她入宮的姜貴妃。

這幾年來,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堅持不娶,就是為了心上人謝大小姐。

這真假摻半的關係,無疑為看客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越是遮掩什麼,越能激起他們心頭的蠢蠢欲動

在這緊要關頭,若謝大小姐出了什麼變故,且一旦證明是姜貴妃從中作梗。

姜貴妃母子勢必有嫌隙。

而這時乘虛而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大的贏家眾人心知肚明。

就是皇后娘娘。

“皇后,那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如今看樣子,不僅他們抱有疑慮,就連皇上也開始起了疑心。

謝微月隱隱覺得,事情並不如表面那樣簡單。

至少安德海之死,皇后未必不知情。在這深宮之中,只有死人的嘴才撬不開。但皇后肯定沒有想到,那個小太監竟跳出來一口指認安德海。

“口說無憑,還是叫謝大小姐去認人吧。”

周元燁沒有等皇后解釋什麼,竟率先開口。

皇後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威脅,面上情緒幾經變幻,顯得吃驚又憤怒。

一時間,昊帝的臉色也有些難看,這已經是太子第二次未經他容許就開口了。他額上的青筋微微顯露,貴妃暗道不好,一面心中暗暗記恨謝微月,一面對昊帝道:

“皇上,依您看?”

還是貴妃最懂得體貼自己心思,昊帝神色緩和了些許。

這樣一來,連帶著對皇后也和氣了不少,“皇后,不管今日之事是何人所為,你身為六宮之主,都要給朕一個說法。”

皇后不敢多言立即應下,“臣妾遵旨。”

他似乎有些疲憊,大手一揮,環顧著這金碧輝煌的四下,而後又落在視線盡頭——硃紅色的殿門。

“來人。”

方才的親衛立即現身,“皇上。”

“兩日之內,給朕徹查安德海,朕要知道他的死因。”

這件事到此,並沒有告一段落。至於後面皇上命人究竟能查出多少,那就看皇后的本事了。

想到這裡,謝微月抿唇一笑。

姜貴妃只覺得這笑容可惡異常,她皺眉道:“謝小姐在笑什麼?難不成覺得此情此景還不夠熱鬧?”

“娘娘誤會了。”

謝微月不急也不惱。

“臣女慶幸今日有皇上龍氣庇佑才僥倖脫險。今日之事突然,臣女也要多謝貴妃娘娘出手相助。”

姜貴妃本想暗諷兩句。

可奈何她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樣子,讓她感覺自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偏偏還發作不得。

“臣女也為娘娘高興。”

姜貴妃輕哼一聲,美豔的面容上閃過不屑,“本宮倒不知,你有何可歡喜的?”

謝微月認真地注視著姜貴妃,看著她雙眸,和周元燁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熟悉又陌生。

她笑笑,“娘娘人美心善,又知人善任,臣女為娘娘歡喜。”

知人善任。

謝微月在以這一種方式提醒姜貴妃,洪大用的忠心至少過了今日這一關。

廣陽宮沒有理由將洪大用趕出去,即便她的懷疑不會因為今日之事打消。但沒有證據,洪大用只能繼續留在廣陽宮。

姜貴妃別無選擇。

貴妃顯然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冷笑一聲並未理會。

洪大用擦擦汗從地上起身,又恭恭敬敬地候在貴妃身側。

此事雖沒有告一段落,但在今日的除夕之宴上已經可以做了結了。

絲竹樂聲緩緩響起,一切秩序也將恢復之前的樣子。

謝微月斂眉。沒有再做停留,她回到席位上,看到幾乎已經嚇壞了的謝溪月和謝映瑛。

謝溪月吞了一口口水,“大姐姐……”

謝微月笑了笑,輕拍她肩安慰道:“我沒事。”

而後,謝微月眉眼間神態如行雲流水,從容而自然。

洪大用對她未必死心塌地,姜貴妃也仍舊會保有疑心。

不過這一步棋她不急,至少現在還用不上。後面的路,可以慢慢來。直到她捏住廣陽宮的七寸,讓洪大用徹底死心塌地追隨新主。

經此一事,晚宴上眾人的興致顯然不高了。

也正是在這時,謝微月聽到不遠處有一女聲響起,那聲音溫柔而有力量。

一個嫋嫋婷婷的女子自席間起身,舉手投足無不露出百年家族底蘊的儀態。

說她身姿柔美,但不似弱柳扶風之態,反倒多了一種有力。這樣的氣質放在此女身上,更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臣女有一份賀禮獻上。”

是莫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