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院。
自除夕宮宴那日回來,微月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疫情已經一刻也耽擱不下去了,近日府中接連有染上疫病的下人被抬走,其中多是出府採辦之人。
府中籠罩了一層不詳的氣氛,連帶著正月的喜氣,也被衝散了不少。
那日和元燁雖說不算是不歡而散,可也在心中埋下了一個種子,讓兩人之間頗有芥蒂。
不知是否是公務繁忙的原因,元燁此去一別,竟又是一連幾日沒有消息。
“小姐,太子殿下來了!”
南枝一踏進院子,便迫不及待將打聽到的一股腦倒給微月。
謝微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微微紅了臉,向前走兩步拉住南枝的手,聲音帶著不難讓人發覺的擔憂。
“他在哪裡?”
謝微月向南枝身後張望,卻並沒有看到周元燁的影子,這才聽見小丫鬟解釋道:“太子殿下和老爺在書房商談要事,許是等會便要來了……”
“我要去見他!”
謝微月沒有絲毫耽擱,她披上狐皮大麾便一路直奔後書房。
“小姐,您慢點……”
身後是南枝的聲音。
“……”
謝微月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要看到周元燁。
江南時疫如火如荼,已經隱隱有向晟陽各地擴散之勢,現在就連天子腳下的平京也受到了波及。
元燁那樣一心朝政,賑災是要事,可她恐怕他會怠慢了自己的身子,因而忍不住擔驚受怕。
等到了後書房那裡,管家李伯迎上來問“大小姐有何吩咐”時,謝微月一愣,卻啞然失笑。
他貴為太子,平時多少人簇擁著,哪裡又沒個人照顧著?又哪裡會讓他受飢受寒呢?
自己這是關心則亂。
她站在屋簷下笑笑,理了理被寒風吹亂的碎髮,“無妨,等父親商討過後,我有些話想說。”
“噢。”李文貴點點頭,就要把微月往堂屋裡迎,“大小姐,外面天寒,仔細別凍壞了身子。”
謝微月頷首,正要隨著他去,聽到書房裡頭傳出的響動,一動眉頭。
沒有理會管家疑惑的神色,謝微月在書房前站定,就聽得裡面謝眺道:
“前兩日,臣派線人走訪了一趟江南。”
父親少用這樣低沉嚴肅的語氣,想來今日與元燁所談之事不小。
她改了主意,又轉頭對李管家道:“李伯,我且在這兒站一會,這兒日頭足,還算暖和。”
快到正午時分,的確有幾束日光稀稀疏疏地滲過雲層。
李文貴起先還尚有疑慮,但想到自家大小姐與太子殿下的關係,和老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的態度,便也由她去了。
不一會,太子平靜溫潤的聲音傳來,“如今,我等行事還是小心為妙,莫叫我二哥他們發現了把柄。”
謝眺恭恭敬敬的聲音傳了出來,“殿下放心。”
“接著說罷,此行可有什麼收穫?”
謝眺彷彿就等這句話,一陣響動過後,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呈了上去。
微月靠近了窗紙,可奈何這是白日,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景象。她屏息凝神,下意識眯起眼,等待著書房內接下來的對話。
“陛下親口派去揚州府的那個高大人高蟒,實為平王的爪牙。”
謝微月心頭一跳。
揚州知府高蟒,就是前兩年聖上親自下旨派去揚州的官,這揚州知府,他穩穩坐了三年。
在江南這樣的魚米之鄉,特別是揚州城中,想要得到這樣的官位,那必須要先得到聖上的信任才可以。
若真如父親所言,平王的手都能伸到這樣的人身上,那是多可怕的勢力?
“什麼?”
顯然,太子的反應更加不可置信。
“此消息可屬實?”
謝眺不敢隱瞞,“千真萬確,臣同劉大人許大人,一連幾日尋找這高蟒結黨營私的蛛絲馬跡,終於找到了這幾年前兩人往來的信箋。”
謝微月心中有數,父親所說的劉大人、許大人,全部都是太子一黨的人。
周元燁神色凝重,他展開泛黃的信紙,還沒讀幾行便面色大變。
“謝尚書又是從哪裡得來此信?”
“此信,正是在高蟒揚州城的家中搜到,被放在一處秘道。那高蟒行事反常,並沒有閱後即焚,想必留著這信還有什麼用處。”
周元燁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顧而,此信是拓本?”
“回殿下的話,正是。做這事時,臣保證沒有打草驚蛇。”
一時間,書房中又陷入沉寂。
謝微月的心思卻活絡起來。
平王與皇上親信勾結不說,還有所託付。看來她要好好梳理一番,近來揚州乃至江南發生了什麼大事,想必總能順藤摸瓜找出一些線索。
等等!
她的眉一跳。
難道是……江南賑災錢款不翼而飛?
這件事讓父親一連幾日皺著眉頭。想來也是,皇上下定決心賑災,可最重要的款項還沒落到災民身上便無影無蹤。
遲遲不解決,這件事終將會成為一道懸案。
而這個懸案,難道會與平王高蟒的密信有關?
謝微月想到這裡時嚇了一跳。明明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可一來二去的猜測,愈來愈讓她堅定自己的想法。
錢款不到位,朝廷賑災一事在江南就舉步維艱。說什麼做什麼,想要讓十里八村的鄉紳認可,還是要過平王那一坎。
平王,像是一隻盤踞在暗處的毒蠍,他難道想要造反?
許久過後,謝眺摸不清太子的心緒,但還是開口補充。
“太子可知,時至今日高蟒在揚州城夜夜笙歌,也是平王的授意?”
太子不怒反笑,“聽謝尚書的語氣,相比已經找到了應對之法。”
“殿下好眼力。”謝眺捋了捋鬍子,並沒有隱瞞,“高蟒身為朝廷命官,在瘟疫流行時不顧百姓獨自享樂,實在有違倫常,陛下該知道這件事了。”
“非也。”
太子笑了起來,墨瞳映出不同於往日的冷厲的光,“不急。”
謝眺雖意外,但還是洗耳恭聽,“殿下有高見?臣願聞其詳。”
“那次官船失蹤,咱們損失了多少銀子?”
聽到周元燁這樣說,謝微月心裡一緊,看來她猜對了。
平王信裡的內容,與失蹤的賑災款項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