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微月心頭一窒。

周元燁手的這些，她竟無法反駁。

偌大一個江南，從要是真的想傳出什麼消息，用什麼方法不行，偏偏時疫這樣的大事被困在南方整整一個月。

若其中沒有各方勢力的勾結，根本無法完成。

可……究竟要多少官吏，多少方勢力，才可以讓被稱為四方樞紐的江南之都固若金湯？

這一切太難了。

他們合起夥隱瞞這麼大的事，到底想做什麼？

謝微月嘴唇顫抖，她越發看不清周元燁了，“為什麼這麼做？”

周元燁輕嘆一聲，試圖將謝微月攬入懷中，“這場時疫並非表面那麼簡單，所以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我需要藉助這場混亂，找到從中作梗之人。”

謝微月躲開了他的懷抱，卻在下一刻陡然警覺，“你說這一切或許是人為？”

周元燁凝神看了她半晌，凝重地點點頭，不言。

許久，謝微月的聲音已經緩和了不少，“元燁，無論如何，你總不該拿這滿城百姓的命當兒戲。”

“……”

“此行，萬事小心。”

“好。”

窗邊，依稀可見兩個相互望著的人影。

等周元燁走出流雲院，冬夜寒涼的空氣將他層層包裹。

不遠處青山衝一黑影微微點頭示意，接著，那黑衣人便提氣一躍而上房簷，頃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山轉頭就看到了自家主子，忙快步上前一行禮，“主子。”

周元燁低不可察地“嗯”了一聲，“怎麼樣了？”

“方才在御書房裡，皇上已經叫禁衛軍將他拉下去了。”青山對著周元燁做出一個手抹脖子的手勢。

被處決的是那個江南大吏。

周元燁早知道他的命留不得了，此番不過是毫不意外地點點頭。

如謝微月所料，時疫隱瞞數月一旦被父皇知曉，勢必會引發一場劫難。在這之中，官場人人自危。

因為他們清楚，他們中大多都難逃一劫。

“繼續盯著，小心一點，不要被發現了。”周元燁望去不遠處依舊灰濛濛陰沉的天色，像化不開的墨一般。

約摸著時日，已經一夜過去了。

天空依舊悶沉得讓人感到無比壓抑，許是雪積了一天一夜還沒下個痛快的緣故。

周元燁朝著微月相反的方向走去，毫無感情的聲音化在風裡，顯得遙遠且莫測：“待一會宮門一開，你便隨本宮面聖。”

青山恭敬低聲道：“是，主子。”

周元燁再回頭看了一眼流雲院，便順著僕從指引的方向，從暗道出了謝府。

而此時，鎮國將軍府。

莫枉煙掩蓋住眉目間騰地升起來的怒火，壓抑著性子再問了一遍，“殿下真是從謝府出來的？”

跪在地上的奴才察覺到了主人的氣惱，只得小心翼翼的又重複了一遍。

再次得到同樣的答覆，莫枉煙再也忍不住崩潰的內心，整張美麗的面孔都扭曲起來，嫉妒和不甘充斥了她的神情。

她死死咬著下唇，那仇恨的眼神看的身後的小丫鬟俱是一陣後怕。

“你竟讓他陪了你一夜！”

淚水暈染開莫枉煙精緻的妝面，此刻她看起來無比狼狽。

看來今夜確實是個不眠之夜，就連莫枉煙也是一夜未眠。

“謝微月，你不要臉！”

“……”

冷風吹起軟轎的簾幕，周元燁側目，心中默默計量著時日。

繼續摁住消息，直到他找出那個威脅。

他要儘早勸父皇擬製，一刻也耽擱不得了。

軟轎停下，是內總管親自迎了上來，看到是太子時終於送出一口氣，忙把他往裡請。

“太子殿下，您來了，”內總管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但礙於現在宮中的氣氛，他並不敢將這樣的情緒表露過多，只是點到為止。

“您可勸勸皇上吧，那件事情出來以後，皇上一夜沒閤眼了，這樣身子怎麼熬得住呀……”

太子頷首，又恢復了那一副儒雅的模樣。大總管跟在他後面，一面走一面交代著什麼。

他說得這些，周元燁早就從派去盯梢的人口中得知了。

“哎喲太子殿下，奴才說這麼多……”

那大總管也是個精明的人，正在細細盯著他的反應。

周元燁溫聲一笑，“無妨。”

-

大魚沒有落網，周元燁本想旁敲側擊說服昊帝繼續摁住消息。可他的話音還未落，內廷總管就在門外報了一聲——

“皇上，八百里加急！”

昊帝抬手示意太子周元燁先候在一側等待，便沉聲道：“進來。”

一個頭戴紅纓的將士大步跨進內殿，然後在稍遠的地方停下，一叩首：“皇上，災民比將軍預想中要多，且病情纏綿一時找不到應對之策，將軍懇請皇上再派去一些兵馬救急！”

說完，他彷彿卸下了渾身重擔，神一鬆，抽搐了兩下，便一歪昏倒在地上。

太醫趕過來，把脈後稟報：“皇上，是因過度勞累心神所致。”

見並非因為時疫，殿內侍候著的宮人皆暗鬆一口氣。

周元燁卻皺起眉來。

自昨日晚宴疫情被暴露，父皇就派出兵馬連夜趕去賑災。到現在，也只過了一夜而已。

究竟是遇到了什麼，才會讓他們剛抵達，便立即派人折返請求增兵支援？

就在這個關頭，他忽地想起幾個時辰前微月信誓旦旦的話：

不能再推遲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待人走後，昊帝再問起，“太子，你方才要說什麼？”

周元燁卻提起另一樁事，不落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父皇，兒臣想和皇兄晚些啟程，最遲兩日。”

“嗯？”昊帝的注意果然被吸引，他皺眉看太子，等他的解釋。

“兒臣想同謝尚書一同籌集一些錢款，再啟程。”

待太子將自己的想法細細說完一通後，昊帝點點頭，他似乎是累了，“這件事就讓你去辦吧。”

“謝父皇。”

周元燁得了恩准，又慶幸自己晚於那傳信的將士開口，這才勉強止住了他父皇的猜忌。

他走出大殿，一旁和大總管站在一處的青山忙迎上來。

周元燁微微搖頭，這裡並非談話之地。

青山會意。

一直到出了宮門，青山方看向周元燁，請示道：

“主子，可有什麼變動？”

“暫時按兵不動，傳令下去，不能再按照原來的方式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