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從屋外進來,就見自家小姐坐在窗前,看著暖爐氤氳升起的香菸出神,她張了張口,終於打破了沉默。
“小姐,朝廷的車隊已經出城去了。”
已是三月草長鶯飛,今日日暖,同寒冷蒼茫的正月比起來,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天氣。
“唔。”謝微月應了一聲,片刻回過神來,她眯起眼,“煙花三月下揚州,他們倒是算好了時日。”
南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才發現自己差點忘記一件重要的事。
她去看時,青山不知怎得從人群裡認出了她來,便過來同她打招呼,走近時卻沒見自家小姐。南枝想起小姐近幾日身形疲憊,便尋了個由頭將他搪塞過去。
彼時車馬正緩緩向城門移動。出了城還要走上約莫一日的行程,才可行船前往。
南枝見青山同她道別後,回到太子殿下身邊不知說了什麼,太子殿下向她的方向偏了偏頭,須臾便將視線移開。
隔得老遠,雖不見人神情,但南枝總覺得殿下週身的氣壓低沉得可怕。
當時的情境,便是再愚鈍,南枝也能猜到兩三分出來。
如今回了流雲院,將一切稟報小姐......
南枝心裡便琢磨出七八分,知道此話題不是長久之計,便從堂前端了小廚房剛送來的橘子釀。
微月突然開口,“放下杯子罷,你且下去歇著。”
“......是。”
待南枝走後,謝微月獨自一人斟滿酒。斜陽透窗映在她潔淨無瑕的面龐上,女子神色莫辨。
要說才過去的那段時日,可真是驚心動魄。
皇商範永鬥深受陛下寵信,可卻罔顧陛下信任,在災情席捲時放言擾亂民心。
殊不知,“奉旨賑災”四字一出,可不是觸犯了大忌諱。
一來範永鬥假傳聖旨,打賑災名義週轉皇糧。二來三教九流中,商為賤者,這賑災乃是晟陽要事,卻被一介商賈牽著鼻子走,此舉是在打晟陽權貴的臉。
這些,都是太子同她講的。
想到這裡,謝微月的臉帶了些許的嘲諷。
可惜了,這樣好的口才去東宮錦衣玉食地養著,算是白白浪費了。
時疫之下,生民百姓何辜,范家又何辜。
國庫虧空並非一日之寒,偏偏範大人撞上了風口浪尖,大肆天下的“奉旨賑災”,觸了朝廷的逆鱗。朝廷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假傳聖旨之罪,將范家抄家了事。
自古以來,朝廷的錢,一則取之於民,二則取之於商。
現在第一條求助無門,只得將注意打向後者。
世人只見范家幾代得了皇家寵信,殊不知那烈火烹油的富貴。范家於皇族,便如同一隻膘肥體壯待宰的豬羊。
朝廷的把戲騙過了天下的百姓,可畢竟騙不過世上所有人。謝微月端起橘子釀一飲而盡,美酒下肚,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那日她查出此事,卻意外發現太子於此事千絲萬縷的瓜葛。
“欲加之罪,莫非這就是皇家為所欲為的手段?”謝微月想起範清焰,他曾一片赤誠對自己提及賑災之事。再面對眼前言笑宴宴的太子,只覺得無比噁心。
她冷笑,“你皇族誣陷外祖一族時,不是也用這樣的下作手段!”
太子眸色沉得厲害,他抬手鉗住她下頜,大力令微月吃痛。
“記住你的身份!”
說完這話,便拂袖而去。
謝微月看著太子的背影離去,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