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由內侍引著，走在空曠的官道上。

風起，衣袂翻飛。

內侍腳步匆忙，青山在其後目不斜視，但在兩人不注意時，一股更為凌厲的風氣襲來，定睛一看，前方不知何時立著一宮裝麗人。

形態柔若無骨，那三分厲則被蘊藏在含春杏眸中，別有一番韻味。

青山常在太子殿下身側，須臾認出了來人。

前不久皇上在除夕宮宴新冊封的貴人，趙氏。

青山記得，這位趙貴人並非趙大人家的養女，其真實身份是一江湖人士，不是因何緣故去了趙府，竟甘願做一名謀士。

可如今，進了宮，搖身一變成了後宮嬪妃。因其性子清淨與世無爭，頗受昊帝的寵愛。

引路的內侍哪裡不認得近來宮內的大紅人，忙躬身行禮，笑得極盡討好之態，“奴才參見貴人主子，今日天好，貴人主子這是出來走走？”

主子，是一宮主位，奴才嬪及以上的妃子的稱呼。而且誰在宮裡隨意走幾步，繞了個大遠，偏偏走向從養心殿通往宮門的官道？

趙貴人既沒表現出惶恐，也沒有露出受用的神情，她的腳步未曾挪動，擋在兩人身前。

青山向左走，她也想做邁出一步，反之亦然。

寒風獵獵，吹散了三月高陽的暖意。

還是青山先上前行了一禮，“不知娘娘有何見教？末將身份低微，又是外臣，不可在此處停留過久。”

內侍眼瞅著兩人神態不對，心中乾著急，正想上前一步勸慰，卻被趙貴人抬手止住。她微微仰頭，面無表情地開口：“今日，你不能出去。”

青山的目光陡然凜冽，千鈞一髮時，一隻纖細無骨的玉手搭上了他的臂膀。

前者只覺肩膀一沉，接著不可避免地踉蹌幾步，再抬頭神色戒備起來。這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趙貴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自己方才被鉗制，竟探查不到對方絲毫的內力。

“你是何人！”

青山大掌一翻，閃身一側，接著化掌為刃，直直向趙貴人脖頸劈去。一側內侍見狀不妙，也收了惶恐神色，與青山一同對付那趙貴人。

趙貴人先是一愣，神情更冷，“如此便忍不住了，就不怕陛下發現後遷怒你家主子？”

內侍道行深，看她面色微變，沒有被這一句話震懾得露出馬腳。

青山靈活翻飛，令人恐怖的是，他們兩人一同出手，竟只是堪堪壓制住了這趙貴人的內力，且隨時間推移隱隱有落敗之勢。一盞茶的時間過去，這趙貴人仍舊面不紅氣不喘，便再不敢忽視眼前柔弱女子，一心一意投入打鬥之中。

“不愧是東宮的暗樁。”青山絲毫不慌，“不知貴人出自何門？末將的確是太子殿下身側的護衛，若非貴人先行出手，末將哪敢冒犯？”說罷便提氣從她手下掙脫，趁趙貴人愣神之際一把將其手臂剪至身後。沒想到後者絲毫不慌，杏眼之中隱有笑意，揚聲道：

“後面偷窺的鼠輩，還不快快現身！”

這話說得兩人頭皮一炸，齊齊向身後看去——

身後空無一人，兩人這才發覺被詐，可為時已晚。

青山小腹一痛，趙貴人趁機掙脫他的控制，反手揪住他衣襟。前者只覺得後頸一涼，一根纖細的銀針刺入經絡。

他面露青筋，眼中有怨毒之色，似是悔恨自己輕敵，竟落得一介女流手中。那內侍見狀不對，忙夾了尾巴告饒，“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小的今日什麼也沒看到……”

趙貴人啐了一聲，玉手掃過，那內侍一下便噤了聲，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等青山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如雪洞般的宮室，那淡淡的龍涎香告訴他此時仍身在皇城。

“說罷，太子殿下叫你回平京做什麼？”

坐首赫然是方才與自己打鬥的貴人趙氏。她神色安然，雲鬢不曾凌亂，恢復了那一副與世無爭的恬淡，可問出的話攸關東宮命脈。

青山不答反問，“宮妃私會外男，兩人共處一室，被發現了也解釋不清，王貴人高抬貴手，放末將一條出路。”

青山平日雖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可此時也嗅到了宮中氣氛的異常。

死氣沉沉的養心殿，皇帝談政是並不屏退後宮。還有往日人來人往的官道，今日他們打鬥時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卻無一人現身。

雖是暖陽與往日無異，可偌大的皇城，卻有一股詭異的氣壓令人不得不警覺。

趙貴人見其試圖插科打諢，神色漸漸冷然，她盯著青山一動不動，“死到臨頭還嘴硬，看何時抓著那位的狼子野心，看你還有什麼狡辯！”

“不說也無妨，本宮從不指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一淡淡的聲音傳來，青山覺得此聲音有些耳熟，便暗暗抬頭看去——

那女子一身鵝黃宮裝，金釵步搖，行走間盡數一國風範。

正是江陽公主無疑。

看到江陽公主一來，趙貴人的眼神漸漸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恭敬神色。

青山心裡咯噔一聲。

“你只需要看住他，讓他活到皇兄回到金鑾段那日，本宮自有辦法讓他開口。”

“是。”

兩人在他面前毫不避諱主從關係，還有江陽公主所謀之事，也在青山面前說出口。究竟是對敵手的蔑視，還是確信他無法活到向主人稟報？

在太子殿下身側，他對這位名動天下的江陽公主當然有所耳聞。不是對她展示於人前的樣子，而是聽聞這位公主殿下，曾在江湖之中培養出一教派。

此教派之中美人甚多，美人無骨，卻最能殺人於無形。

此時見到趙貴人畢恭畢敬的神態，又聯想到其此前詭異的身法，青山知道此前太子殿下的猜測是正確的。

看來將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辦妥後，回到揚州府，自己要向殿下細細稟報此發現了。但這些都不是要緊，青山思來想去，心下一沉，難道太子殿下在揚州府的一舉一動已經被暴露？

想到這裡，他一雙眼似利劍向兩人射去——

還是江陽公主率先發現端倪，“不好，他要逃跑！”

原來青山並未中那趙貴人的離魂散，早已掙脫了繩索，伺機逃脫之時，不曾想發現兩人的意圖。兩人志在必得的語氣令青山內心一揪，他恐生變故，明白自己要儘快完成太子殿下的吩咐。不再戀戰，轉身飛身而去。

只留趙貴人在原處，美目盡呲，“他隱瞞了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