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言嘲諷的女子聽到那聲音，神色由驚訝轉為尷尬，恍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困境，轉為愁苦的面容在看到江陽公主後，立即好似看到救星般充滿希冀。

“公主殿下，您怎麼在這裡？”

“殿下，我們現如今一起被困在這裡，這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

“大家不要著急，既然公主殿下在這裡，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

宋玉神色平淡地走在前面護著，隨後江陽公主款款而至，來到與眾人齊平的位置。她抬手，制止了眾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噪聲。緊接著，一隻小舟載著內侍駛來。

她們聽到小船靠向畫舫時，那“哐”地一聲輕響。

“公主，修繕的工人們來了。”

“讓他們查，給本宮好好查。”

“是。”

眾女誰也不敢再動，或許是都提及了不久前的叛國之案，她們不知道江陽公主究竟聽去了多少，生怕公主問罪。好在後者只是警告性地看了一眼她們，並未深究。

江陽不顧她們神色各異，走到舷窗的位置向遠望去。

彷彿過了許久，艙外傳來一陣不小的驚呼，隨後內侍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啟稟公主，這船下……有東西。”

這一句話彷彿平地炸起驚雷，方才熱火朝天討論異談的各家小姐瞪大眼睛。抽氣聲在安靜的船艙中極為明顯，有幾人已悄聲嘀咕起來，更多的人，面上下意識的反應則是驚懼。

“帶上來。”江陽面朝一望無垠的碧波，叫人看不見她的神色。

聽到公主殿下的命令時，那宮人卻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地又道，“可是……”

她轉身，鳳眼掃過躊躇的下人，“本宮在說什麼，你聽不到麼？”

還是那悅耳的聲音，不同於素日裡的春風拂面，宮人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寒涼，他生生打了個冷戰，又聽得上頭繼續道：

“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在這裡興風作浪！”這句話意有所指地衝向方才言語挑撥的幾家貴女。

江陽餘光注意到從始至終神色波瀾不驚的微月時，眼中一抹深沉閃過。

宮人不敢耽擱，連聲稱是。

“那會是什麼？難道果真如其他姐姐所說，裡面有妖怪不成？”

一少女輕輕拉扯旁邊人的衣袖。

她今年方過十五，是自家姐姐帶來讓她見見世面的，想不到卻遇到今日這出變故。

少女看似天真無邪的話語一出，一點不知這句話一出口，會自己和姐姐惹來什麼麻煩。

被問到的姐姐暗道不好，想要讓她住口已經遲了，感到上面的威壓如芒在背，她一抬頭就看到江陽殿下凌厲的視線，慌亂之中她拉扯妹妹一同跪下。

少女被兀自拉了一個趔趄，跪在地上滿面委屈。不知為何，在接觸到幾道若有所思的視線時，卻心虛地垂下頭。

“口議妄言，你可知該當何罪？”

那姐姐聽到後連連為妹妹告饒，“公主殿下，臣女妹妹年幼無知，殿下且饒恕她這一回吧！”

“饒恕她可以，但本宮若要你代替她受罰呢？”微微挑起的尾音有幾分玩笑，可誰也沒有真的把它當為戲言。年紀稍長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許久終於下定決心。

“臣女，願意代替妹妹受罰。”

江陽倒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若非恰逢此時，本宮還要贊你一句有情有義了。你們在哪裡姐妹情深都可以，”見那躲在一邊的少女輕輕鬆了一口氣，她又繼續道，“可本宮要罰的，是那口出狂言之人。”

“年齡再小，也是快及笄的姑娘了。及笄後便可商議婚事，如此這般不懂禮數，嫁過去也會讓人指指點點。你不能代替她受罰，”江陽滿意地看著那少女倏忽慘白下來的臉色，漫不經心地玩弄小指上的護甲。

“本宮只會懲罰缺管教的人。”

這場鬧劇之外，不乏有人對這兩姐妹有些陌生，旁邊有人輕聲解釋，“這是上官員外家的女兒，年紀小的是她的嫡妹。”

公主動了真怒，婢女不敢含糊地左右開弓，巴掌聲清清楚楚地響起來。“上官小姐，得罪了。”後面的話，就淹沒在了少女的哭喊聲中。

很快，那白皙的面頰就高高腫起來。

不遠處的角落，江若晴靜靜看著這一齣戲，由那有心無意的言語開始，最後又以江陽的吩咐收場。她的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動了動唇，卻終是一句話也沒出口。

過了許久，巴掌聲終於停了下來，偌大的室內，只能聽到幾聲斷斷續續的抽泣。江陽本就心煩意亂，此時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她煩悶，何況是停不下來的哭聲。

“要是再惹得本宮不快，本宮就把你扔去餵魚。”

少女委屈極了，見到江陽嫌惡的樣子忙閉了嘴。

終於，世界安靜了。

雖然這種安靜只是短暫地維持了片刻。

厚重的麻袋上泛著溼漉漉的水汽，它被內侍小心翼翼地放到船艙上時，幾位貴女極同步地以帕掩口鼻後退了幾步——是一種濃郁的腥氣。

麻袋上纏繞著幾處扭作一團的水草，不遠處有兩三隻翻著著白眼的魚，離了賴以生存的水面半死不活地煽動著魚鰓。

江陽在聞到那異常濃烈的魚腥氣時，面色不虞地擰起了眉。

接著她上前，在立著那麻袋稍近幾步的位置停下，看著那一團形跡可疑的不明物體。

內侍眼疾手快想擋住她的細細觀察，“殿下金枝玉葉，莫要看這汙穢的東西髒了眼！”

風和日暖的湖面上，這一座金碧輝煌的畫舫此刻被低沉的凝鬱籠罩。內侍此言一出，半晌內船艙竟無一人出聲。

“這裡面是什麼東西？”貴為一國公主的威壓猶在，見識過殿下盛怒前不同尋常的風平浪靜，內侍暗自吞了下口水並不敢怠慢。

隨著嘶地一聲裂帛之響，看清袋子裡的東西時，眾女一同驚叫起來，滿目慌張地向後躲藏，就連微月也被驚得後退了幾步。

淤泥下是一具瘦削的軀體，穿著時下最流行的錦繡粉蝶裙，是一個少女。

烏髮亂蓬蓬地遮掩著她的臉，叫人看不清面容。還是莫枉煙眼尖認出，率先失聲叫了一聲名字。

這袋子裡那是什麼骯髒的見不得人的東西，分明是——不久前消失在大家視線中的……

“雯詩？雯詩！”

內侍哆哆嗦嗦地上前，伸手探了緊閉雙目的少女的氣息。這一動，讓她脖頸上青紫的手印毫無保留地顯示在大家面前。

微月抬頭，看見江陽瞬間難看下來的臉色，緊接著聽到內侍不可置信的聲音傳來：“公主殿下，她還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