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與如淨師傅都以為,墨玉是遇到了山匪。可看到她之後,女兒知道自己想錯了。”
“山匪打劫,無非色財。但直到墨玉被被下山,女兒都沒有發現這兩樣痕跡。反倒回房換下髒汙的外衣後,注意到她左肋處露出的淤青,那是她周身的唯一一處傷痕。
那時女兒便猜測——墨玉遭受此番劫難,並非是因山匪隨意出手,而是歹人刻意為之。”
所有過程是她編的,因為如今敵人在暗,她在明,過早鬧得人盡皆知反而不妙,說不定會牽扯進更多的人。
但墨玉左肋青紫的傷痕不是假話。
觸目驚心的痕跡,在那樣嬌嫩的身體上,可見施害人心思的惡毒。
謝微月想起現如今躺在榻上生死未卜的墨玉,發誓自己一定要給幕後之人一點顏色瞧瞧。
她注意到自己說完這話後,謝眺眸中的深思,又道:
“女兒不知道墨玉為何會遇到這樣的歹人。但女兒基本可以因此斷定——墨玉遭此毒手,要麼是因為做出了礙眼的事情。要麼…...”
她說出每一個字,都會讓謝溪月心驚肉跳好一會。但相較於明處的謝微月,她就像是一條蟄伏在角落裡的毒蛇。
人們不知她在哪,但會對她感到恐怖,併為之牽動神經。
謝溪月想到這裡,漸漸平靜下來,像看一出好戲似的,看著微月說著自己的推測。
說到底,一切不過是姐姐的臆想。
而在這裡,真正知道這一切的...…大家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那個人就是她。
“要麼,便是得知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謝微月當然不知溪月心中所想。這一刻,她終於把深藏於心底的猜測說了出來。
謝眺讚許地點點頭,“不錯,那依你所說,要如何暗中探查?”
謝微月想了想,“若前面女兒猜得對,歹人見墨玉竟會被救了回來,無論是為了尊嚴,還是那個秘密。他定會心中不甘,所以會再次出手。
女兒的方法是——若不能找出歹人在何處,便可以守株待兔,等他自己跳出來,但這其中的過程,定要做到保密二字。”
“為了避免讓歹人聞風而逃。不如從現在開始,封鎖這個院子,不讓一丁點消息傳出去。
女兒有猜測,最遲不過今晚,動手的人便會自己跑出來。”
謝微月環顧四下,微微勾起嘴角,清亮的的眸子閃動著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
“那便依你說的辦。”
謝眺點頭應允,似有喟嘆。
得到准許,謝微月終於揚聲吩咐院子中的下人。
“從現在開始,這個院子裡的人,一律都不許出去。”
清澈的聲音自有一番力量,眾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向發話的大小姐。
與此同時,謝眺帶來的一隊小廝迅速前來,封鎖了偌大院落的每一處出口。
謝溪月這才知道害怕,滿心忌諱地看了一眼微月。正主沒有看到,反倒讓謝眺注意到這一幕,他看向謝溪月的神情變得難以捉摸起來。
院門口出現響動聲,原來是守在外面的小廝見一僧人手中拿著形跡可疑的東西,故而被攔下盤查。
微月轉頭看到是常辨,忙對謝眺解釋道,“那位師傅,是女兒請來的。”又一面示意小廝放行。
直至常辨走到他們面前,謝眺終於指著常辨帶來的藥包和碗碗罐罐,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常辨也看向它們,微笑地對一行人解釋:“小僧偶然聽得墨玉姑娘的症狀,想著幾年前遇到商隊受傷的人時,小僧的一位貴人就是用此藥,使得受傷者內裡漸漸好轉。
現在得知墨玉姑娘遇到歹人,邊想著可否用此法施救。”
謝眺點點頭,不再阻攔,又吩咐人在院子裡搭上架子,為常辨煮藥之用。
謝溪月不明就裡看著這些陣仗,還是忍不住悄悄問姐姐,“這位師傅,有幾成把握?”
謝微月不知該把希望寄託在哪裡,但看著常辨的從容,心中也油然升起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希望來。她不知原先使用此藥的人究竟是何等傷勢,但如淨與常辨師兄弟,或許可以一信。
她舒了口氣,儘管沒有太大的把握,還是道,“幾成我也不清楚,但,試試才知道。”
“此事或許會有轉機。”
謝溪月一挑細眉,對姐姐的話抱有保留態度,還是隨口順著話說了下去,“嗯,溪月也相信常辨師傅。”
正當姐妹二人說話時,常辨和旁邊幾位幫忙的小師傅已經將草藥放置,清水泡開,而後三文火慢慢地溫著。
空氣中瀰漫出一種草木香。
不同於草藥的濃郁,常辨帶來的偏方,有一種更近乎自然的清新。
那香氣逐漸飄散到每個人的鼻尖,眾人神色各異,反倒是謝眺神色怔然,不知在想什麼。
“藥方煮好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還請醫師為墨施主施針,以護住心脈。”
醫師在一旁早就嘀咕了。要說,他可是正兒八經的醫館出身,被他搖頭放棄的傷患,此刻竟有人想拿出不知從哪找來的偏方,大言不慚說此患有救。
不是他看不上這年紀輕輕的僧侶,只是術業有專攻,也怪不得他懷疑。
到底是一條人命。醫師沒有推脫,便叫來弟子,準備進屋繼續為墨玉施針。
這邊備藥安排風風火火,一旁謝眺卻不知覺浸入沉思。許久他開口向常辨,神色微動,“這偏方,不知小師傅是從何處尋來?”
草木香氣由清新漸漸變得馥郁,這讓謝眺覺得這味道熟悉又陌生,他的思緒,也被帶著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歲月。
那時他正當青年,不過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至於謝安氏,也還是剛過門的新婦。
陛下南巡,指定那時還是小小侍郎的他同行。
當時還是昊帝十二年,陛下根基未穩,那時出巡本就是再危險不過的決定,何況還是去到各大勢力盤根交錯的江南。
各地藩王據守一方,官員貪墨成行,偏安一隅。如今少帝南巡,竟要揭開他們腐朽成慣性的規定,自然不樂意。
陛下年輕氣盛,殊不知此行已經惹了一些地方的忌諱。
而遇刺,也是那時。
若一國之帝王被歹徒傷了姓名,天下大亂勢不可擋。只是謝眺當時沒想那麼多,只一個念頭,就是拼死,也要護住將他一手提拔的陛下,一腔熱血以報知遇之恩。
箭矢擦耳而過,他躲過了箭矢,卻沒躲過由山上撲面而來的碎石。
他被砸中了。
胸腔燒得厲害,謝眺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噴血而亡。
他眼一黑,陷入了黑暗。
這之間,陛下大怒,調來兵馬,擒拿首當其衝的叛動者。
這些他都不知道,只記得黑暗中,那馥郁的草木香。香氣縈繞鼻尖,久久不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