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定時想不到罷，皇上反倒封了那趙小姐身邊的小侍女做了答應。”

謝微月手上動作絲毫未停，給她倒了一杯清茶醒酒，“哦？”

謝溪月一臉天真爛漫的模樣，“就是後面那個吹笛的女子。皇上封賞時，那些個朝臣要說什麼於理不合，興許看到皇上執意如此便也作罷了。”

這就有趣了。

趙府費盡心思要將自己的養女送上青雲，沒想到那個作陪襯的侍女卻得了青眼，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但轉念想到昊帝如今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謝溪月也悄悄歇了效仿之的心思。

且不說年紀，在這皇城中機緣巧合下得了帝王青眼的女子，第一個若可以叫人眼前一亮，後面的再光鮮也是東施效顰了。

至於那個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小侍女，叫什麼來著？

見自家小姐小聲嘀咕什麼，春桃忙接下話。

“那姑娘，不，新冊封的答應原名叫荊棘。”

待謝溪月說累了，便又轉頭去頗有興致地觀賞晚宴。

另一邊謝微月重新陷入了楚懷之事的漩渦中。

楚懷深宮密會，奏摺上說本要留在江南任職的二哥謝楚懷回到平京，還有江南那一出終將殃及池魚的鼠疫。

哪一件事單拎出來，都不是個好的兆頭。

偏偏它們彼此之間串聯起來，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又因為楚懷的涉足，她本想告知元燁一同商討的想法也裹足不前。

越過層層的人群，謝微月再一次把視線落在楚懷身上，那眼神不解中帶著探尋，像是要直接把他整個人看透一般。

楚懷，你到底在做什麼？

“……”

逢此時，南枝悄悄俯下身子對謝微月耳語。

“小姐，剛才老爺叫人來傳話，今日恐有什麼大事，等過了午時散了不要四處走動，府裡的車馬很快就來接咱們了。”

謝微月點點頭。

南枝這句話讓她的心緒更加紛亂，在這樣醞釀著暴風雪的除夕之夜，一掃從前喜氣洋洋的氣息，變得陰冷而凝重。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楚懷，謝府。

他們所有人又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視線盡頭的轉彎處便是乾清宮的大門，由錦緞縫製而成的簾幕厚實又溫暖，隔開了正月冰寒刺骨的氣息，內殿一片暖融融的和樂景象。

幾乎在同時，簾幕被人從外面掀開，在謝微月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疾布走進來的宮人。

簾幕很快被放下。

片刻時間，殿外寒冷的氣息被捎帶著捲入殿門，守門的侍衛巋然不動，他身後念唱的公公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先前進了大殿的宮人在進門處早就脫了大麾，沒有絲毫停留，順著一條內侍們候著的暗道快步上前。

這麼急，也不知是要稟告什麼事。

和身邊意味上官家的小姐稍客套了兩句，謝微月便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南枝從上菜的內侍手上接來一碗螺螄盒小菜，就要給謝微月奉上，好解了方才燒鵝與酥酪的油膩。

細瓷小碗剛端上席，南枝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威嚴中帶著不虞的聲音。

“不如就傳謝大小姐來問話吧。”

“……”

-

她剛醒來，聽到了嬤嬤的話，便立即趕來乾清宮向貴妃娘娘稟告那件事。

掀開簾幕時，門口的老太監顯然是認出了她來，眯起眼討好般地笑著問道：“原來是寶兒姑娘，什麼事情這麼急？”

寶兒略一頷首，帶著廣陽宮中人特有的矜持與平和，壓低了聲答覆道：

“奴婢有要事稟告娘娘，還請公公通融一二。”

不輕的碎銀子被悄悄塞入老太監手中，後者掂量了兩下，立即露出相比之前更加燦爛的一張笑臉。

“寶兒姑娘果然爽快，您快請吧，可別耽擱了大事。”

寶兒甚至來不及跺跺腳，等夜行身上的寒氣散去，便快步走向那被宮人簇擁著的高座。

帝王一人舉杯飲酒並未注意到她，身邊的皇后也正吩咐著什麼，唯有自家娘娘在看到自己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寶兒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輕聲道：

“貴妃娘娘，奴婢已無大礙。”

她面向高座的側面，按理說不會有人注意。可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讓周圍所有人聽到。

既然將眾人的視線都吸引了來，姜貴妃自然不會草草收場。抬手將寶兒喚到近前，姜貴妃的聲音顯得平和而溫柔。

“本宮記得你身子骨一向是好的，今日太醫來，可查出來什麼毛病？”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他們從前得知貴妃娘娘向來是個脾氣好的，但沒有想象她竟如此體恤下人，連身邊宮婢的小病也會過問。

在廣陽宮當差可真叫人眼紅，就當眾人皆在心中如此默默感嘆時，唯有皇后身邊的侍女極有眼色地低下了頭。

貴妃張揚的時候，還是夾緊尾巴做事，不叫她們娘娘挑出錯的好。

皇帝得知貴妃姜氏向來如此溫婉賢惠，倒也不避諱著滿殿的朝臣，牽著她的柔荑溫聲誇讚了幾句。

不知是否是身側內侍的錯覺，他彷彿看到皇后娘娘的臉又難看了些。

寶兒搖了搖頭，下一句卻一句驚人。

“娘娘，太醫大人說……奴婢這是中毒所致。”

“什麼？”

貴妃的黛眉立即擰了起來，杏眸中有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即將席捲而來的狂風暴雨。

帝王朝寶兒的方向看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貴妃顯然已經有些失態，但片刻後她定下心神，彷彿難以啟齒般，“寶兒中了毒，莫不是有人想要害……”

她的話說了一半，卻顯然比全部說出來效果更好。半遮半掩的態度，已經足夠那些不明就裡的人想出幾十個回合。

“啟稟皇上，啟稟娘娘，奴婢先前沒有舊疾，但今日奉娘娘的命接謝家小姐去廣陽宮一敘時，卻腹痛得厲害。若非娘娘心善幫奴婢喚來太醫大人診療，奴婢竟是被餵了藥也未可知！”

“皇上，”姜貴妃壓低嗓音，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除夕之夜百官同賀，在這個節骨眼若出了事，便是——”

“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