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廣陽宮。

“本宮的話，你是聽不懂，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謝微月搖搖頭，“臣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姜貴妃鳳眸陡然凌厲。

“臣女冠謝府之名赴宮宴，和太子殿下本無相關。至於太子殿下的婚事，臣女也不敢妄議。”

沒想到謝微月絲毫不懼，鎮定地對上了那一雙美眸，其中的針鋒相對，只有這二人最清楚不過。

半晌，姜貴妃笑了起來。

“謝微月，你聽不懂沒關係，那本宮就和你說道說道。”

美婦神情慵懶倚在貴妃榻上，身旁半跪著的侍女端奉上紫金琉璃盞，盞上美酒倒映著搖曳燭火的明亮，更顯華貴。

“謝微月，乞巧那日，你在哪裡？”

“唔，本宮記得謝府前不久出了事，隔幾日你坐了一頂轎子偷偷出府，又是經過了何人的准許？”

她竟連那日密探白敏芝的事情都查出了？

謝微月心頭一頓，以往懷疑的想法冒出頭，如今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果然，她猜得不錯。

姜貴妃派了人手監視。

不知是盯著元燁還是謝府，或二者兼有之。

“與娘娘何干？”

姜貴妃笑容漸漸放大，“怎麼，不就是被本宮說出些小勾當，你在怕什麼？”

“男女私相授受是大罪，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行事過於孟浪，說出去有傷門楣。”姜貴妃絲毫不留情面，語氣中帶著嘲意：

“謝微月，這些事謝眺不說，本宮可要好好教你。”

“私相授受？”

謝微月抿唇，“當年娘娘找來臣女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當年——

為了爭太子之位，貴妃為尚年幼的小皇子秘密尋找兩名高官子弟。

是為輔佐他的左膀右臂。

兵部尚書嫡子陸青蕪，戶部尚書嫡女謝微月。

他們要做的，是織起一張細密的情報網，藉助家世權力之便，為五皇子一黨蒐羅天下人才。

當五皇子成為太子，而後穩坐帝王御席，對兩家也是百利無一害的。

而謝微月正是借貴妃所言，嘲諷廣陽宮用過即棄。

似沒想到她會反駁，姜貴妃一頓，隨即怒火中燒。

“當年是當年，本宮答應你謝家的，一樣都不會少。”姜貴妃昂起下頜，以一種審視以及輕蔑的姿態看著謝微月。

“東宮的太子妃之位，本宮會選一個品貌家世都好的姑娘，最重要的，她嫁給燁兒時是清清白白的。”

謝微月一挑眉。

兩人都清楚，這話暗指什麼。

關翳景。

她與關翳景的婚事，曾是一道不可提及的傷痕。

姜貴妃藉此時說出，意味不可謂不明瞭。

謝微月心中微凝，面上笑意未減。

“臣女先恭喜貴妃娘娘得償夙願了。”

姜貴妃看著離自己不遠處站著的少女，目光帶著她所熟悉的倔強，不知為何，面色更加凌厲起來。

她竟有些摸不透這小丫頭片子的意思。

姜貴妃抬高了聲調，一雙美目眯了起來。謝微月毫不避諱地抬頭，氣勢上沒輸半分。姜貴妃忍不住咬牙。

她以為會看到一個驚慌失措的謝微月，但如果真是那樣，她當初也不會找上她來做燁兒的幫手。

“還算有自知之明，你不足以與他相配。”

論樣貌，論品行，在姜貴妃看來，謝微月的確沒有什麼值得她處處厭惡的。

可偏偏，她的母親是安絳卿。

當年皇室兄弟為紅顏反目成仇，被天下人指指點點。即便後來這些傳聞被壓下去，她也能從下人口中聽說有關於安絳卿的隻言片語。

男人的爭端固然不能歸咎一個女子。

但人言可畏。在當年知情人的眼中，安絳卿始終是使得兄弟反目成仇的存在。而那一回，是險些動搖國之根本的大事。

況且景王不久回京。

時隔多年，她摸不清皇上的態度。

這次除夕宮宴，也是這麼多年來，景王爺、安絳卿與那謝眺共處一堂，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她不能給朝堂那些老狐狸機會，讓他們再含沙射影帶上燁兒。

謝家的權勢的確可以讓皇兒的登基更加穩妥，但與之相比，朝中暗箭難防。只要有絲毫她姜婉沒有把握的事，那她就更不能讓燁兒也淌入這渾水中。

不僅如此。

她也聽說在謝微月很小的時候，這安絳卿就選擇拋下她，獨身去古寺帶髮修行。安絳卿其人，於皇室，於謝府，都是複雜的存在。

而謝微月生性聰慧，又是個有主見的，像安絳卿一樣難掌控得緊。

很久之前她就讓人刺探，謝微月竟藉助五皇子府的勢，和江湖上有名的聽雨樓有著不淺的聯繫。

姜貴妃看著眼前的少女，那身影與記憶中的漸漸重合。

彼時她還是個剛到人膝蓋的小娃娃。

可以說，她是看著謝微月長起來的。雖然有宮牆之隔，但她隔日便會叫人出宮查看他們的情況。

從一個小女娃，到如今一晃十餘載。變了容貌，從未變的，是深入骨子裡的倔強，與一意孤行。

出身皇家，燁兒這一路並非順風順水。即便姜貴妃再不願承認，謝微月也幫他掃清了不少障礙。

姜貴妃也知道，謝微月那時肯聽她的，不是礙於她廣陽宮的地位。而是看在她對燁兒的情。

這樣的女子遲早會脫離她的掌控，就連燁兒也不一定能束縛住。

謝微月一定不能進東宮，成為她的一大隱患。

安絳卿的身份複雜，而謝微月難以掌控，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讓她耿耿於懷的——

謝微月上一樁婚事又牽扯奉恩。

這牽扯出來，有將會是一條無頭冤案。

她姜婉的皇兒，怎能娶了這樣背景的女人？

她承認自己有私心，一方面，她心中已經有了皇兒太子妃的合適人選，那個姑娘身世清白，且相比於謝府，有更重的籌碼。

另一方面，她還想繼續讓謝微月，成為燁兒最鋒利的一把劍。

打破沉默，還是正座上的華服婦人率先開口。那面寒如冰的清麗女子始終掛著得體的微笑，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謝微月，這些都是後話。本宮不計較耗費心力，提防小人暗害還將你叫來，可不只是為告訴你這些話。”

姜貴妃看著謝微月，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