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江淙

“呼……”

謝微月吐了一口氣,她扶著額,忍住後頸的痠痛,緩緩立起身來。就在不久前,她的後頸有被銀針扎過觸感。

謝微月伸手,撫過後頸的皮膚。

冰涼的手指引起肌膚的一陣戰慄,但她沒有摸到絲毫被針扎過的痕跡。

但直到現在,謝微月還記得那冰涼的觸感。

她感覺頭有一點昏沉,這樣的情況在自己靜坐片刻才好轉起來。

銀針的確被下了藥,索性不是毒藥,只是讓人在短時間內感到疲乏。謝微月仰頭看了眼如潑了墨的天色。

入了冬,白日也在漸漸縮短。

以往到了酉時,天便完全黑了。但今日接連下了紛揚大雪,寒冷潮溼的天氣讓天幕蒙上一層霧,整日都是陰陰沉沉的樣子。

這一回,她終於得以好好打量自己所處之地。

依舊是紅牆綠瓦映襯下的天幕,她還在皇城。

環顧四下,因年久失修宮牆上的紅漆早已斑駁脫落,枯萎的藤蔓好像死蛇一樣無力地垂下,風一吹,將僅剩的幾片枯葉狠狠掃在地上。

這大概是皇城裡哪一處偏遠的宮苑。

謝微月記得自己很快發現了洪公公的異常,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應對之策,他就故意讓自己迷失在御花園。

洪公公根本沒安好心,或者說,他違背了姜貴妃的命令。

謝微月並不認為這一切是姜貴妃搞的鬼。在這深宮之中,廣陽宮是人人側目的存在,若她今日敢對自己下什麼黑手,不出第二日,就會傳出貴妃母子不和的傳聞。

貴妃就算再看她不順眼,也不會挑這個節骨眼來。

而洪公公將她甩開後,那個面生的太監彷彿知道她會躲在這裡,猝不及防開口讓她險些驚到。

這說明——

洪公公和那個後來可疑的太監是串通好的。他們來者不善,若她謝微月出事,首當其衝的就是廣陽宮。

看來,有人要對貴妃下手了。

廣陽宮就算內裡再繁華,就算再有驕奢侈的資本,在人前都是和善的,從不招惹事端。

按理說貴妃一宮獨寵,唯一的子嗣元燁也登上了太子的寶座。身後有了皇上的恩寵,行事大可不必這樣謹慎。

但恩賞越重,廣陽宮以及貴妃孃家一黨愈發謙卑。

這無疑討得了皇上的歡心與信任,貴妃一黨也緣此得到了不少好處。

幾番思量,謝微月的眉頭漸漸舒展。

由於從不與人為敵,沒有紛擾的勢力對決。貴妃一黨得勢,這宮裡最為坐立難安的,就只有皇后了!

謝微月不久之前還不確定這一猜測,於此,終於漸漸理清事情的頭緒。

而自己在那時開始懷疑,那個可疑的公公想來也一定發覺了,或許正是因此,才將計就計將自己鎖在這個院落。

她懊惱地回想著,同時開始走動起來,細細勘察四下的物什擺設,看看如何才能讓自己快些離開此處。

“糟了。”

厚實的銅漆鉚釘早就沒了昔日的光澤,離得近些,還能聞到撲面而來的鐵鏽味道。謝微月使盡全力去推大門,門卻依然紋絲不動。

她早就有這樣的猜測了。

謝微月知道,既然皇后盯上的是廣陽宮這條大魚,她作為皇后棋盤的一顆小卒,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謝微月絲毫不懷疑,此刻宮外,皇后一黨已經“找到”了貴妃虐待重臣之女的罪證。若她猜得不錯,洪公公到時會因聽從貴妃指使其行惡,良心不過率先謝罪。

她的下場越慘,皇后絆倒貴妃的把握才越大。

謝微月冷冷地笑了,渾濁的天色愈發襯得她雙眸清明。

若把她當棋子,也要看看她同不同意。

片刻後,謝微月推開年久失修的宮殿。

隨著“吱呀”的一聲響起,不知荒廢了多少年的大殿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雕樑畫柱早已褪色,在邊邊角角已經被織起又密又寬大的蛛網。

來不及用絹帕遮擋住飛揚的灰塵,腐朽的氣味幾乎令她作嘔。

謝微月動作沒有遲疑半分,將離門不遠處的案臺小心翼翼地搬出大殿,一直到宮苑的矮牆邊才停下。

內宮的院牆不高,這裡荒廢已久又沒有宮人特地返修。這樣的高度,自己踩著案臺,興許能翻過牆去。

謝微月響起自己上一次翻牆還是在及笄禮前。

被父親斥責後,又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早歇了胡鬧的心思。

她在心裡估計了落腳的地方。

自己穿得這樣厚,就算不小心摔到,應該也沒有大事。

若自己留在這裡,那就處於被動,只能將全部希望寄託於敵人。

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

謝微月雙腳剛踩上搖搖欲墜的案臺,已經凍得發紅的手扶住牆沿穩住身形,就聽到不遠處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傳來,還有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你去前面守著!”

她心裡一緊,加快了動作。

就在此時,在她一直都沒有注意的角落裡傳來窸窸簌簌的響動。謝微月下意識向那個方向看去,竟發現在不起眼的地方藏著一道暗門。

不好,他們來了。

她心一橫,正要翻牆而去。

門外人失態地衝了進來,對上那一雙不失威嚴的眼眸,謝微月的驚愕只維持了片刻,終於緩緩地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毫不意外的微笑。

“快點給本宮下來!”

謝微月輕鬆地從案臺上一躍而下,擔去手上的浮灰。也不管對方不善的眼眸,對來人揚起一抹笑意。

“貴妃娘娘,您終於來了。”

這次鬧出的動靜,怕是幕後黑手皇后也不會想到,竟然逼得貴妃親自出馬。

婦人鳳眸凌厲掃了一眼謝微月,她的語氣不善。探路的隨從在她耳邊悄聲稟報後,她當機立斷道:

“跟本宮走。”

謝微月恭敬不如從命,但殊不知她跳下來輕鬆,貴妃狠狠地擰起了眉毛。

“謝微月,你行事莽撞,難道想連累燁兒!”

貴妃心中暗咒皇后這老虔婆不安好心,處處與她作對。還嫌自己不夠添堵似的,竟以謝微月的安危來脅迫自己。

她向來不喜謝家這個長女。

但如今,她們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

貴妃娘娘果然聰慧,已經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