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江淙

謝微月知道,貴妃親自出馬,就怕途中生出意外,被品級高出一銜的皇后攔住。不過想到貴妃素來的態度,今日,也著實叫她驚訝。

想到那個恬淡的面容,謝微月心底浮現淡淡的感激之情。

原來——

早在御花園時,謝微月就留下了線索。

……

“那邊有人?”

面前走著的公公回過神來,哈著腰衝她露出諂媚的笑,那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讓人很難不生出防備之心。

“今兒個大家都去正殿忙了,誰還會來這裡?想是謝小姐聽錯了。”

謝微月沒有被他說動,而朝著響動的方向多走了兩步。

她眼前一花,一個藏青棉袍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那公公已經攔在她身前。

那公公不想多生事端,不想謝微月遇到了旁人,發現自己的暗害之心。

謝微月絲毫不退,明明還在微笑,雙眸已經透露出警告的意思。

公公一噎,下意識縮回了手。

繞過假山,謝微月果然看到兩個穿著異族服飾的女子。一個頭上戴著尊貴的瑪瑙飾品,透亮的珠玉隨著少女的轉頭叮咚作響。

另一個與之相比稍顯樸素,但衣著依舊鮮麗。

想到前幾日的聽聞,謝微月不難猜出她們的身份。

恰好少女也注意到了她。轉過頭的時候,少女眼中的迷惑悉數變為驚喜的神色,快步走上前拉住了謝微月的手。

“呀,總算有一個過路人了。”

她小鹿似皎潔的雙眸在謝微月通身的行頭上掃了一個來回,隨後笑了笑,很是和氣地問:

“這位姐姐,你可知今日開宴的正殿在哪裡?我們從壽康宮出來,這皇城太大了,不小心迷了方向。”

少女不好意思地問她。

從太后那裡出來?

謝微月笑著道:“原來是三公主,正殿離這裡還有一段行程……”

眼前這位,就是西夏三公主,穆漪清了。

“唔,多謝姐姐。姐姐認得我?不知姐姐是——”

謝微月為她大致指了一個方向,不知道自己指示是否確實,謝微月便詢問性地看了身邊那公公一眼。

那公公自從西夏三公主出現,臉色就變得古怪起來。但無論如何,還是恭恭敬敬地行禮之後,為她指了路。

謝微月頷首淺笑,“臣女姓謝。”

穆漪清只稍一思索,便肯定地開口,“原來是謝大小姐,久仰。”

她又認真地看了眼謝微月,笑了起來,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一雙褐色的大眼睛閃著善意的光。

謝微月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兩人交談時,那公公一直低著頭,盡力使穆漪清不注意到他。

兩人攀談了兩句,穆漪清還想說什麼,公公已經先她一步,壓低嗓音小聲提醒謝微月。

“謝小姐,貴妃娘娘還等著呢。”

“……”

“原來姐姐有貴妃娘娘的約,那我便不叨擾了。”

穆漪清落落大方地點點頭正要離開,突然想到什麼停下腳步。

“咦,貴妃娘娘身邊不是有一個寶兒姑娘,怎麼不見她?”

謝微月敏銳地注意到,聽這話時,那公公交握著的手不安地絞動了一下。話是對那公公說,穆漪清卻將目光轉向謝微月。

敏銳的直覺讓少女心頭劃過異樣,謝微月心頭一震,若有所覺。

“寶兒姑娘腹痛就先離開了,貴妃娘娘記掛,又叫這位公公來迎我。”

穆漪清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個低著頭的公公一眼,終於笑了起來,一掃之前的困惑,“原來如此。”

公公不敢抬頭。

謝微月的角度看,穆漪清彷彿要把他的衣服盯出來個窟窿。

她眼也不眨地看著穆漪清,後者笑意未減。

謝微月不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穆漪清到底聽出來了沒有。

-

果然,後面的事就像她期盼到的那樣,穆漪清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並將這些事轉告給當時還身處廣陽宮渾然不覺的姜貴妃。

廣陽宮,正殿。

華服婦人倚在貴妃榻,一雙鳳眸似玩味漫不經心。謝微月也終於逃脫那緊鎖大門的陳舊宮苑,立在廣陽宮燭火通明的正殿。

……

“這有什麼?那西夏公主,本宮見過,皇后也見過。”

姜貴妃冷冷地道:“不如本宮與你打個賭,今日半路截胡的人,一定是皇后手下得力的奴才。”

謝微月贊同地點點頭。

穆漪清見過皇后。

所以她只要稍微用心,不難記住皇后身邊得力的下人。

這也解釋了從始至終,那公公都不敢把頭抬起來的原因。

他既然要扣上貴妃的帽子,就不能再叫熟人認出他來。

本以為走御花園偏僻的小路就可以避免相識的宮人,恰好今日人們都聚集在正殿,沒去正殿的,也在自家主子宮中忙活。

誰好端端的要在這個不明朗的鬼天氣,來到空曠寂寥的御花園?

沒想到,他不僅遇到了熟人,還是說話有著一定分量的西夏三公主。

穆漪清又是在什麼時候起的疑心?

或許早在她說“貴妃召見”時,或許在那公公屢次躲避視線時。

抑或是……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這份恩情謝微月記在心裡。

姜貴妃顯然也不想糾結於此事的始末,這可不是她費力將謝微月親自領到廣陽宮的用意。

“這次宮宴,你不該來的。”

姜貴妃上下打量她,就像對待一件待價而沽的器皿,她朱唇輕啟,沒有多餘的言語,卻會叫人不自覺感到氣氛的降低。

很快,姜貴妃又輕笑一聲。

她臉上掛著明晃晃勝券在握的得意,“燁兒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了。”

廣陽宮銀炭燒得足,卻並不會讓人感到燥熱。謝微月能聞到殿內若有若無的花香,和著舒適的暖意,好像置身於春日之中。

謝微月心頭一窒,不叫自己露出半分破綻,外人來看還是往日氣定神閒的模樣,“娘娘想說什麼?”

姜貴妃注視著謝微月,她身姿慵懶,但眼神中透露出犀利。

“本宮的話,你是聽不懂,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

“廢物!”

皇城另一邊,那一身朝服的皇后已然失控。

她帶著尖銳護甲的手煽過安德海的臉,嗓音尖銳得刺耳,“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本宮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