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皎月》 江淙

“現在你們還有臉說,自己從未欺壓過她?”

看著小女孩露在外面的皮膚顯出觸目驚心的抓痕,醜婢心疼極了,張口就質問這對夫妻。

女人見她身形與自己男人相差無幾,旁邊還有人看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口氣撒出去了,這才恨恨地收手。

醜婢冷眼見她終於安靜下來,這才蹲下來問小姑娘。

“你叔叔嬸嬸不疼你,就不要留在這裡了。”

“……”

“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說什麼呢,我怎能讓自己的侄女和你這個外人走?”男人看不下去了。

“你也配說這句話?你們夫妻又何時把她當作侄女對待?”醜婢涼涼地道:“放心,這丫頭要是跟我離開,我不僅不會虧待她,還會給你們一筆銀子。”

果真,聽到銀子,男人的臉上有些鬆動,而女人更甚,那一雙精明的小眼睛瞬間亮起了光。

醜婢絲毫不掩飾自己鄙夷的神情。

她轉頭,看向小姑娘時又溫柔了許多。

“和這樣六親不認的人斷了關係,也省得日後被糾纏。”

女孩起先是畏懼,但她想起自己孃親曾說——

不應以貌取人。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恐懼感壓下。想到孃親,女孩又是紅了眼。

眼前的姐姐雖行事與常人不同,但顯然比自己叔嬸更值得相信。不知何時,她已經不像最初那樣害怕。

再開口時,她帶著堅定。

“姐姐……我和你走。”

看著這一幕由鬧劇轉為平靜,謝微月期間想上前與那不講理的夫妻理論,奈何被周元燁一個眼神制止。

待人們散去,女孩也由那個醜婢帶走。

謝微月終於忍不住了,“方才你為什麼攔住我?把那個丫頭帶回去放在我院子中,豈不是更好?”

周元燁頓了頓,故而言他。

“你可看清了那個婢子?”

微月不懂他為何提起,還是細細回想片刻。

與其說那是醜婢,不如說那丫鬟故意將自己扮醜。再加上她身形高挑,一襲丫鬟服飾顯得不倫不類。

若要細細究其五官,還算是清秀。

“‘她’是個男人。”

什麼?

微月愣住了,復而回想那人嗓音以及說話時候的神態,懷疑也被解開了大半。

接著,她有些焦慮。

“既然是正常男人,又怎麼會故意扮作女人?萬一他心思變態,那小姑娘豈不是又要進了狼窩?”

周元燁捏捏她臉。

“放心,我稍後就派人盯著。”

謝微月不置可否,即便如此,還是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信息,露出些許未知的擔憂。

周元燁想到那人離開時,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那樣的眼色,顯然認出了他來。

那醫家之女背後牽扯之事不小,江南的水極深,這也就是自己不讓月兒摻進來的緣故。

那個男扮女裝的人若是無心還好。

若背後有什麼別有用心的人操縱,想要瞞住那件事,怕是難了。

江南之疾來得迅猛,但他正可以藉助此事,除去一些反賊。若事情提前被宣揚出去,自己接下來的路……

就難辦了。

另一頭,“醜婢”領著那小姑娘,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太子殿下記住了。

他的神色愈來愈輕鬆,眼看著轉過幾條街,來到一有異域風情的宅邸來。

門口的下人已經見怪不怪,恭敬地迎了上去。

“太……”

“醜婢”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原先皇姐說什麼來著?不必搞那些繁文縟節,看著彆扭。”

“……是。”

交代完下人,‘她’又轉頭對著那小姑娘說,“你今日才來,也好叫我皇姐見見你。”

女孩年紀雖小,可從記事起就隨她爹孃在醫館,當然明白這一稱謂意味著什麼。她彷彿受了驚的小鹿一般,無措地抬起頭,愣了半晌。

下人心裡一突。

本想告誡自家小殿下,不要輕易暴露自己身份的話,在見到他全然信任的神色後,想了想終是沒有說出來。

不錯,這打扮異類的醜婢,正是西夏國悄悄隨三公主使團來,男扮女裝混入隊伍中的小太子。

穆誠想起自己臉上還掛著誇張的妝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生怕嚇著眼前膽小的小姑娘,他忙道:“你在此處等我,我去去就來。”

……

片刻,一個容貌清爽俊秀的少年郎走了過來。

而得知他真正身份的小姑娘手足無措,她咬著唇,回想自己可曾說過什麼冒犯的話。

一面想,她一面偷看這個出塵的少年,心裡有些打鼓。

穆誠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還是像方才一樣衝她笑了笑,“我單名一個誠,你不必拘著,把我當成一個朋友就好。”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終於鼓起勇氣對上少年的眼眸,聲音細細的。

“……阿若。”

到內院時,三公主的貼身侍婢迎了上來,“公主在裡面說話呢,要不奴婢給您通報一聲?”

穆誠從小就在自己三姐跟前轉悠,和公主府的下人很熟悉,他擺擺手,“就不麻煩你了。”

“這麼晚了,皇姐在說什麼?”

“傍晚時候賞將軍來,說是有要事稟告公主,但具體說了什麼奴婢也不清楚。”

“唔。”賞將軍賞吳羌武功精湛,更是穆誠學武的師傅,他大大咧咧地笑笑,“正好,我去看看。”

婢女眼光一掃,看到了小太子身後跟著的一個眼生的小姑娘,忍不住以眼神詢問,穆誠便將今日之事又複述了一遍給她。

婢女有些心疼她的遭遇,隨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皺著眉輕聲提醒,“方才奴婢去倒茶的時候,公主神色有些凝重,殿下說完便快些回去吧。”

穆誠應下,隨後帶著阿若大步走進內院。

“皇……”

“胡鬧,這件事也是你想說便能說出口的?”

聽到屋子中傳來皇姐薄怒的聲音,穆誠敲門的手一頓,住了口。

以往皇姐那樣親和,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再想想自己師傅素來有主意,擔心兩人起什麼衝突,少年有些擔心地抿唇。

他放下手,靜觀其變。

“江南已是民不聊生,一切都等不了了啊公主殿下!”

賞吳羌的嗓門粗,帶著不同於往日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