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管事娘子的房外來了一個小丫鬟，說她家姨娘的房屋漏了水，請府裡撥款修繕。
管事婆子睨了眼前的小丫鬟一眼，發現她的衣衫洗得發白，上下露出的窮酸勁讓婆子的眼白到了天上去。
“奧喲，讓老婆子我猜猜，這不是林氏身邊伺候的賤婢嗎？”
老婆子不屑一顧的神態與提起自家姨娘的輕蔑，讓小丫鬟的自尊受到了打擊。她的臉唰一下的就紅了，怒視著婆子道：“你！好啊，我家主子不受寵，你就連一句姨娘也不肯叫了嗎？”
啪——
婆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那婆子本就生得壯實，手掌又肥厚，一下子把單薄的丫鬟扇得後退兩步，丫鬟臉上立即浮現了鮮紅的巴掌印。
“老婆子我，還輪不到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教訓。”
丫鬟見她擦擦手就要回房去睡懶覺，這才脫口而出叫了出來。
“三公子就要回來了，若三公子知道，你連這樣一點臉面也不肯賣給他的姨娘，你說，三公子就是再純良，還會容得下你嗎？”
婆子果真停下了腳步，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著丫鬟，倏忽迸發出毒辣的目光。
那婆子與管家李伯沾親帶故，平日裡沒少耍威風，就連府上的白姨娘也要給她幾分薄面。
那些不受寵的姨娘或填房就更不必說了，剋扣飯菜都是小事。若惹得眼前婆子不高興了，能叉著腰站在院子門口罵你一整天，偏偏讓人生氣之餘卻不可奈何。
丫鬟知道，就是眼前這個為老不尊的馬婆子，才讓自家主子回回受委屈。
她挺直了腰板。丫鬟暗自打定了主意，若馬婆子還不去，她就一直賴在這裡。
直到這老虔婆鬆口。
沒想到馬婆子瞪了她一眼，思慮到即將歸來的三公子，她終於沒有發作。
冷冷哼一聲，婆子道：“你那主子整天病病歪歪的樣子，修好了房屋，也不知道有沒有命住呢。”
“……你！”
“你什麼你，沒大沒小的死丫頭。”丫鬟氣急，伸手指她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婆子本身就一肚子窩囊氣，上來就要作勢撅斷她手指，丫鬟恨恨地縮回了手，婆子罵罵咧咧的，嘴上還是不饒人。
“快滾吧，別在這裡髒了地方。”
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馬婆子帶到林姨娘的院子，已經是日上三竿。
林姨娘的房門還沒有開，自然不會有人出來迎接“紆尊降貴”的馬婆子。
馬婆子臉上不好看，這個不得寵的姨娘也在她面前擺上了架子？她更是找到了罵人的理由，滿臉尖酸刻薄的譏諷。
“喲喲喲，這謝家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怎麼就養了一頭豬？日上三竿還睡不醒。”
婆子臉上掛著嫌棄與幸災樂禍的笑，“林姨娘還健在否？可別是睡死了。”
“若真是睡死了，那婆子我就省事嘍。”
馬婆子就要大搖大擺的離開。丫鬟雖然氣惱，可好不容易把這尊大佛請了來，又怎能輕易放她走？
跑到馬婆子跟前，丫鬟面有急色，“婆子，您就看看主子的房簷吧，我這就給你指出來！”
“跟誰你呀你呀的。”
婆子一把把她推開，說話間站定，婆子眼珠一轉高聲道：“現在婆子改主意了。”
“要林氏出來迎接婆子，婆子才肯來屈尊看看你這小破地方。”
丫鬟屈辱地咬緊了嘴唇，大眼睛狠狠地瞪她一眼。
“馬婆子，你別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小賤蹄子，仔細你的嘴！”
馬婆子又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連同著將屋子裡的林姨娘也罵了去。小丫鬟終於忍不住了，伸出指甲就要撓花那張噁心人的老臉。
“……”
“哎喲！”
婆子身軀肥大，哪比得上小丫鬟靈活？三下兩下，她衣服破了，頭上好不容易求來的抹額也掉了，而小丫鬟還在打。
“我讓你罵姨娘！讓你罵姨娘！”
“哎喲，你們都瞎了眼嗎？快把這小蹄子從老身身上拽下去！”
身後跟來的人終於如夢初醒，分開了咬牙切齒的兩人。
婆子沒在這裡討了半分好，還憑白惹了一身腥臊，現在更是火冒三丈。她看到丫鬟一副小狼崽子不要命的勁頭，心中也有些發虛，但這口氣如何能嚥下？
於是，她將火氣發洩在躲在房中瑟瑟發抖，平日裡也是綿軟膽小的林姨娘身上。
“林氏！老婆子在你這裡掛了彩，今日除非你給我一個說法，要不然老婆子就不走了！”
她乾嚎起來，決定將林姨娘的遮羞布完全扯下來。
什麼狗屁主子，這府裡不受寵的還能是主子？統統都要仰她鼻息生存！
丫鬟見她氣勢洶洶就要朝住屋去，眼中怒火中燒。
“老虔婆，你休想打擾姨娘！”
“方才院子裡動靜這麼大，林氏她裝死也要有個度！”
“別假戲真做，到時候三公子沒回來，可沒人給她收屍！”
婆子惡狠狠地回話，動作半分不停歇，已經一腳踢開了林姨娘的房門。
下一秒，房中就猛然發出一聲尖叫。
“啊——！”
丫鬟徹底急了，生怕兇悍的馬婆子傷了自己柔弱地主子，她掙脫束縛就衝上前去，發現卻是馬婆子面如土色地癱坐在地上。
馬婆子那皺皺巴巴的手伸起，手指直直地指向一個方向，丫鬟順著那方向看去。
“姨娘？姨娘！”
林姨娘仰面躺在梳妝檯的空地上，口吐黑血，雙目緊緊瞪著，而面容已經變成青灰色。
她的手側，摔碎了一隻純白色的骨瓷碗，碗中褐色的湯汁濺灑了一地。
-
“所以你只是慌不擇言說出了不該說的話，沒想到竟一語成讖。”
廳中坐滿了人，為首的謝母坐上座，肅穆地發問。
眾人沒想到，主母這才回來多少天，就有人按捺不住使出這樣的手段。
馬婆子早沒了先前得意洋洋的神色，她慌張得指關節都在發顫，字也吐不清了。林姨娘死時的慘狀歷歷在目，那一雙沒有溫度的大眼睛，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她。
婆子尖叫一聲，跪在地上住不住地磕頭。
“婆子豬油蒙了心，一時竟然說出那樣的話……”
“你現在裝什么小，怎麼不見詛咒我家姨娘的時候了！”
林氏身邊服侍的小丫鬟嫉惡如仇，第一個上前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