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彷彿特意選擇了這條路線。
雨天后山路泥濘,他們順著足跡走了過去。這條路十分偏僻,必須不時地伸手拉開就要一下子戳人面龐上的樹枝。雖是如此,可彎彎繞繞的路線只有一條,不存在分岔口,所以不也會讓他們停下來決定究竟走哪一邊。
這一路好像太過順利了些,就好像沿途走下來,會讓她發現什麼秘密一樣。
思慮至此,恰逢如淨喚來謝微月,“謝小姐,你看那邊。”
謝微月順著小和尚所指的方向看去。
連綿的樹木到了那裡漸漸稀疏起來,定睛看時,原來是一處隱秘的山洞擋住了觀者的視線。
感嘆大自然的巧奪天工,謝微月正要收回視線繼續與如淨尋找附近的蹤跡,視線就又被山洞所吸引。
那是一抹桃粉色。
在一片翠色逼人的山中,它隱匿在不知名的角落。若不用心去尋,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
可若有人事先看到它的存在,就會頓時覺得,這萬綠叢中一點粉,是多麼顯眼的顏色。
正想著如今的時節莫不是已經開了花,下一秒,謝微月卻倒抽了一口涼氣。
想到謝府下人的衣裳,規定婢女或著綠裙,或著粉衫。
而她記得墨玉失蹤那日,就是穿著粉衫的…...
她不敢往下想。
本來小和尚是因為順著腳印向遠看,以為剛才的男人會因隱蔽而藏身此處。現在看到謝微月愈發凝重的目光,他心裡也有些打鼓,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
“不好,去看看。”
話未說完,謝微月就快步向那個位置走了過去。
……
似乎怕什麼來什麼。
她還是見到自己不想遇到的場景。
墨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雨中本應溼滑的山洞,卻在她躺下的地方,留出一塊乾燥的地界。
是人為打掃出的,會是誰呢?
驀然,謝微月想到方才憑空出現,又幾經輾轉把他引來此地的男人。
心中想著,她受傷的動作分毫沒有停歇。她的手停頓了一下,終是試探地放在墨玉的鼻尖。
沒有料想中的溫熱。
謝微月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低語,“不..…”
想到可能因為晨起山中寒涼,讓溫熱的氣息變得微弱,她又很快跪坐在地上,俯身去聽小丫鬟的心跳聲。
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林中的小風,傳到山洞中時被無限放大。就像是山洞深處正困著一頭猛獸,因無路逃脫而絕望哀嚎。
謝微月哆嗦著唇靠近,生怕接踵而來的壞消息將她擊倒。
不,她不能。
在心中無數次默唸著要鎮定,再睜開眼時,謝微月擯棄了眼中飄搖不定的神色,終於下定決心。
這次她不再遲疑。
淺衣少女如謫仙般,出現在與她格格不入的泥濘山洞。好像周圍的環境越是惡劣,確實能襯托出她此刻抱有希望的聖潔。
如淨神色中有感慨亦有欣慰,“善哉,小僧果真沒有想錯謝小姐。”
出身高門卻仍以善意對待婢女,這本身就最為難得。
至於向謝小姐說出謝夫人的真相,如淨心中思慮。但願這一步,他沒有做錯。
許久,山洞中都沒有人再開口。
謝微月屏息凝神。終於在寂靜的空間中,捕捉一絲生機。
跳動聲極淺,又是斷斷續續的,彷彿不知什麼時候,連這若有若無的跳動聲也終將停止。
謝微月剛捕捉到這一點律動,就急切地衝如淨道:
“她,她還在!”
那聲音一度哽咽。
她的喜色也感染瞭如淨。
如淨明白事不宜遲,若再耽擱,恐怕無事也會拖成有事。此時已經顧不得男女大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謝小姐信得過小僧的話,就讓小僧將這位姑娘揹回去吧。”
微月在小和尚瘦弱的肩膀上停留了視線,神色感激。
“如此......便麻煩如淨師傅了。”
當三個人——確切來說,是年青的小和尚揹著昏厥的丫鬟,還有一旁神色擔憂扶著丫鬟身形的小姐。
等他們原路返回,回到那間木屋前。謝微月略有停駐,遲疑著是否繼續向前走。如淨似有所感,在前面不遠的位置停下來。
謝微月注意到他額頭聚集著滴落的汗珠,終是咬牙忍住心中的猶豫,快步跟上他們的步伐。
“走吧,她耽擱不下去了。”
……
南枝眼尖,隔著不短的距離就認出了自家小姐,“小姐!墨...…”
話說一半,她就注意到在小姐身後,伏在住持弟子背後的墨玉。
等到下人們將墨玉接應得當,再尋來醫師為她診治,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期間,謝微月曾狀若無意地提起,“今日一早竟然沒見到母親。”
院子掌事的大丫鬟阿七聽到,忙解釋著,“昨夜夫人頭痛,生生捱到了今晨才睡下。”
“倒是如此,母親要好生歇息才是。”
微月擔憂地道,但仍停駐在原地,雙眼不自覺地看向眼前緊閉的房門。那扇房門裡,正是被盡力救治的墨玉。
阿七見她擔憂神色不似作假,但也沒提著去看望夫人,心下有些不樂意,但多少沒表現出來。
待旁邊有人叫時,阿七尋了個由頭便退下了,微月沒說什麼,點點頭由她去了。
她離開時,終於忍不住“嘁”了一聲。
“裝什麼孝感天地,連做個表面功夫都不願意。”
這些高門大戶不過表面光鮮,暗地裡竟然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對面又來了一列人,阿七隻得把無數牢騷藏在心底,對看似冷情的謝微月表示鄙夷。而她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片面之見帶來的武斷。
她揹著人偷偷翻了個白眼,趾高氣昂地出了院子。
謝微月不是沒有注意到那兩面的嘴臉,只是懶得與阿七計較罷了。她留在原地,想起阿七說“母親”頭痛時的場景,嘴角浮現冷笑。
你的秘密被墨玉發現,這就心虛了?
別急......
一切還沒開始,我會揭開你虛偽的面具,揭露出不為人知的秘密。
母親被你這個鳩佔鵲巢的歹人剝奪身份,被送到荒僻的林間為生,而你自己享受著謝夫人頭銜下的一切待遇。
何況母親現在不知所蹤。
上山採茶?她知道一切不過是如淨的安慰之辭。
一想起這些,微月的面容愈發陰沉。
墨玉歸來,你的畫皮又能維持多久?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