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人!”
丫鬟接連跑了來,扶住微月咬牙勉強得以支撐的身形。南枝、墨玉神色焦急,一個接來了微月手中的傘,一個指引慌亂的眾人有序起來。
“姐姐這是怎麼了?”溪月看著眾人圍繞的謝微月,顯然不知道問誰好了,還是謝眺擺手,神情雖然擔憂卻也開口阻止。
“等你一會再問你姐姐,她淋了雨,可別得風寒才是。”
謝溪月抿唇,終是點點頭。
……
謝微月是在一種僕從忙前忙後的的身影中,漸漸覺得自己意識模糊起來的。
“微月,你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大腦的鈍痛傳來,淋雨過後本應靜養一會,她還走了不短的山路。謝微月只看到謝眺的雙唇翕動,只模模糊糊聽了幾個斷續的聲音。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墨玉端來溫水,南枝擰好毛巾。貼身的事情交給別人不放心,兩個丫鬟於是輪番擦拭她發燙的臉頰與額頭。
忙活了半天,謝微月好歹有所清醒,但高熱使人乏力,只神色疲倦地靠在床頭。
餘光注意到一旁低聲詢問醫師的父親,還有後面候著的溪月,她啞了嗓子道,“女兒沒事,還害得父親替我擔心。”
“月兒,你先好好躺下。”
謝眺和溪月忙走過來扶她,平日裡對諸事運籌帷幄的尚書大人也有些慌亂。
倒是謝溪月顯得鎮定,才得以乘這一空隙,好好打量一番自家姐姐。
方才忙亂之中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姐姐此時穿著的衣服,與她中午時不是一件。雖也被雨水沾溼,卻不過是星星點點。
衣裳是素色的,但若在光亮下細看,還會有一層精緻繁複的暗紋,分明是上好的蜀錦。
姐姐的衣服,從哪裡來?
山中人,哪裡會得到這麼好的料子。
便是得到了,誰會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過路女子?
謝溪月眼珠一轉,半分關心半分好奇地試探道,“姐姐在山中可是遇到了好心人?幫你換了衣裳,也清理了傷處。”
微月想起那像謎一樣的山中婦人,還有面紗下那一雙熟悉的眼睛,脫口而出的話語卻拐了個彎。
……
房中人聽著這番際遇,神色驚異或驚險者,各有千秋。
聽到最後微月被帶到人家,謝溪月撫了撫心有餘悸的胸口,終於舒了口氣,笑著看向謝眺與謝微月。
謝溪月面色訝異,好半天才感嘆一句。
“還好姐姐沒事。”
“也是巧合,”她點點頭,“我摔倒時她恰好經過,便把我帶回去了。”
說完此話,她不想再此問題上多在糾結,一個居山而行的婦人本無關乎是否提起,可不知為何,謝微月偏不想跟讓他人窺視到,哪怕是自己的父親和妹妹。
謝眺多少鬆了一口氣,“等你的病好了,要備好禮上山,好好拜謝人家才是。”
“自然是的,微月還拿了她的傘,這下一併還回去。”
謝眺突然凝眉神色古怪了半晌,又問道:
“不知這位恩人,是男子還是女子?”
謝微月給出了不能再簡介的回答,短短几個字卻像給謝眺吃了一記定心丸。
“是一位夫人。”
謝眺聽言,神色終於輕鬆起來。既是一名女子,此番便不必再糾結於男女大防之事。
倒是謝溪月,聽到夫人兩字眉頭一皺,卻終是沒有說出話再問什麼話。
那緊鎖的眉頭讓她的神情有些凝重,旁人看來她的情緒不佳,卻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還好姐姐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及時清理,不會落下什麼毛病。”謝溪月看向謝眺,可後者已經全然打消了顧慮,不再糾結於救下微月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謝微月強撐了一陣,奈何仍覺得困得昏昏沉沉。念及此時已經到了晚上,便道,“父親,溪月妹妹,天色不早了,我這裡有丫鬟們照顧著,你們先回去歇息吧。”
謝眺沒堅持留下來,只叫了李管家來安排好今日守夜的人便離開了。
離開前謝溪月想了想,選擇留下,“我回房裡也是待著,不如就在這裡陪著姐姐吧。”
謝眺由她去了。
……
謝微月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墜入夢中的。
黑暗中有一個淺淺的聲音柔柔地叫她,“月兒,我是你娘,”
娘——
小女孩張口,咿咿呀呀地叫了一聲,懷抱著她的婦人,清冷的面色中注入一絲歡欣。
零零碎碎的畫面拼接出一陣完整的情景,讓人置身其中只剩唏噓,婦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偌大的房屋中,只剩下一個啼哭不止的小女孩。
但任憑她哭啞了嗓子,也再沒有人回來過。
畫面一轉,不知過了多少個春秋。
山間乾淨的石板小路旁鬱鬱蔥蔥,小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孩,與方才畫面中的婦人眉眼很是相似。
正是那個啼哭的孩子,現在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她正走著,發現前面的一道身影格外熟悉,無數個印象如潮水般湧來,彷彿記憶中的某個人。
“哎,您——等一下!”
女孩想追上她,可那人步履輕快地消失在了一片葳蕤林木之中。
謝微月面色不安地在睡夢中翻了個身,雙手緊緊攥住,彷彿在拼命抓住什麼。南枝上前輕聲安慰,像正在拍著稚氣未脫的嬰孩,“小姐,小姐,你夢魘了。”
但謝微月依舊顯得不安,即使在昏睡中依然在小聲嘟囔著什麼,隔著稍遠只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幾個音節。
謝溪月擔心她燒出了臆病,便也上前拉著她手講話。
可一到近前,卻叫謝溪月愣住了。姐姐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語,來回來去不過是那一句。
“娘……娘,你別走。”
“……”
“你不要走……好不好。”
謝溪月想到今日還沒見謝夫人來過這裡,便與自己的貼身丫鬟耳語兩句。
丫鬟領命而去。
見南枝、墨玉不解,她解釋道,“姐姐才找回來,慌亂之下,想必是忘記告知母親了。”
“不過這些都無妨,我已經派人去請母親來了”
墨玉感激地看了一眼謝溪月,後者道區區小事無足掛齒,隨後,便握住自己姐姐冰涼的手,等待著母親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