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女人若有若無的阻撓,周元燁神色沉了下來。
女孩伸出手絞這泛黃的衣角,泫然若泣,他少不得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我爹孃在江南。”說到這裡,女孩終於微微揚起了頭,聲音也不像開始那樣細如蚊訥,“他們在江陰開了一家醫館。”
隨後,她看了看面前咬牙切齒的夫婦,聲音漸漸低落了下去。
“爹孃有要事,讓我來平京找叔叔嬸嬸。”微月起先以為這對年輕的夫婦是拐賣了這個女孩,沒想到他們之中一時還有親緣關係。本想開口救了這丫頭的話,也卡在了口中。
“他們既然是你的叔叔嬸嬸,又為何這樣對待你?”
女孩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又彷彿一下子被戳到痛處,眼睛一下子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
女人已經看不下去了,忙一個箭步衝上前擋住了周元燁的視線,“這是我們的家事,公子還是少管些罷。”
逐客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了。
周元燁眯起了眼,“若我偏要管這檔子事呢?”
男人久居於市井之中,是個有眼力見的,如今看他一身行頭不小,舉手投足又帶著上位者的壓迫感。
生怕自己的婆娘大放闕詞,得罪了哪家的貴公子,男人推了推她,示意不要再做爭執。
“打著親戚的關係欺壓一個半大的孩子,你們還有臉她的長輩?”
卻是那個醜婢開口了。
她聲音沙啞,說話時,那個小女孩有些害怕,縮了一下肩膀。
醜婢竭盡全力想擠出一抹和善的微笑,殊不知自己今日的妝容太濃,整張臉看起來格外扭曲。
“別怕,哥……姐姐給你做主。”
她含混過去一個音,好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
謝微月卻向她的方向看去。
“不錯。”周元燁看向那醜婢,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光,又道:“旁人的確無法管你的家事。”
“但你們夫妻今日所為,很難讓人不懷疑,這個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你們的親眷。晟陽律法上寫得分明,擅自誘拐少兒可是大罪。”
“……”
“這讓本公子如何視若無睹?”
在聽到這一聲自稱,男人眼皮一跳,心道果真就被自己說中了,這青年肯定是來頭不小。
如今他又一個大帽子扣下來,民不與官鬥,自己夫婦再有什麼隱瞞,因此被這小掃把星牽連可不妙。
想到這裡,男人笑呵呵地開口,想要緩和漸漸凝重下來的氣氛。
“這位公子有所不知,小人與賤內從沒強迫這孩子到我家來。是她爹孃染了病,怕將病氣過到她身上,才叫孩子來投奔。”
“他們沒有病,他們只是在救人!”
小女孩一驚,巴掌大的臉上那瞪大的雙眼愈發分明,下意識要反駁那對夫妻。女人白了她一眼,顯然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半句。
周元燁看著她的神色,若有所思。
“既然是託付於你們,名為託付,實為照顧,你們又為何這樣虐待她?”
“這……”
男人卡住了,臉上冒了虛汗。一旁的女人可不管那些忌諱,當下脫口而出叫道:“嗬!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小掃把星把晦氣帶來了,我們夫妻倆還不能使喚她兩句了?”
眼看著自己婆娘嗓門高了起來,男人禁不住也有了底氣。
他略挺直了腰板,大言不慚道:“她以後都要在這家裡住下,我們夫妻本就不富裕,現在又供著一張嘴,幹些活計又如何?”
“我娘說過一段時間,我就可以回家去了!”
想到自己已經有許久沒見到溫柔可親的娘,女孩的聲音染上了哭腔,還是堅定不移地反駁。
女人翻了個白眼。
“回家?他們人都沒了,你能回哪去?還不是靠我們養著。”
“你還是盼著自己早點嫁出去,好給我們省省力。天可憐見的,我們夫妻倆成親後都沒抱得一兒半女,現在還要給別家養孩子。”
男人心中還是有顧慮的,一聽這話忙示意女人讓她就此打住。這丫頭自己雖不待見,可畢竟是自己阿姐的孩子。
另一個方面,若現在就將一切告訴她,萬一這丫頭承受不住出了什麼岔子,自己怎樣和阿姐的亡靈交代?
縱是再如何鐵石心腸,男人心中也是有所顧慮的。
但為時已晚。
女孩的哭腔卡在一半,怔在了原地,下意識地反應是羞惱,“你為老不尊!怎麼能詛咒我爹孃?”
女人早知道這個死丫頭有反骨,好面子的她想不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忤逆,火氣“噌”地就上去了。
“我詛咒?”她把自己男人推了出去,罵罵咧咧地,“你好好問問,我說得是不是真的!”
“若有半句假話,我今日就給你這個死丫頭磕頭認錯!”
女孩的雙唇劇烈顫抖起來,不知為何,她竟不敢看自己平日懦弱叔叔的眼睛。
男人心下還是不忍,這一面是姐姐的遺孤,另一面是自家媳婦,他在中間左右為難,又少不了和了稀泥。
“罷了,你現在和她說這些有什麼用?”
意識到叔叔說出了什麼之後,女孩一張小臉慘白,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女孩尖叫起來,“這不可能!”
女人譏笑著回應,“有什麼不可能?那樣古怪的病,尋常醫館哪個敢治?也偏是你那爹孃沒個腦子,不知道避諱著,什麼人都敢往自家收。”
“這不,閻王爺要收的人都敢搶,報應來得快。”
女人只顧著口舌之快,不想看到自家男人愈發陰沉的臉色,這才興致缺缺地收了話頭。
女孩又怎麼能嚥下這口氣?她一面大哭著,一面哭著就要去打她。可那婦人身形壯實,一個小丫頭豈是她的對手。
片刻功夫,女孩的臉就被抓花了好幾道。
男人站在一旁不知道幫哪邊,只是乾著急,心下又有些可惜:今日好不容易來了主顧,這下又要被嚇走了。
醜婢看在眼裡,氣得咬牙,果斷上前扯開了下狠手的婦人,又將那女孩護在身後。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