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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三小,拋了師生輩分,這頓打鬧,直累得三小氣喘吁吁才算停了手,瑞雪笑眯眯捲起了畫紙,指使三個戰敗者拾掇筆墨等物,然後同趙豐年一起回了院子,趙豐年不知是童心大發,還是覺得妻子笑得不夠開懷,故意抬頭挺胸,邁着四方步,做出那得勝公雞的驕傲模樣,氣得三小差點又暴走,瑞雪雙手摟着肚子,笑得打顫,也沒有力氣攔他。

一出了園子,一向愛惜臉面的趙豐年就立刻變回了平日的清冷嚴肅模樣,見得瑞雪眼中滿滿都是促狹之色,就尷尬的咳了兩聲,說道,“嗯,晚飯咱們吃面吧,昨日那拌面就不錯。”

瑞雪一邊扶着他的手進屋,一邊笑道,“再好吃,也不能總吃一樣兒啊,中午時還剩了那麼多米飯,還是做炒飯,配個湯吧。”

趙豐年自然說好,瑞雪換了家常衣衫,進了灶間,把剩米飯加了肉丁、雞蛋、黃瓜丁、胡蘿卜和蔥花,炒得五顏六色,看着極有食慾。然後又接了彩雲洗刷乾淨的砂鍋,炖了個豆腐羊肉湯,出鍋時撒了點兒碧綠的蔥花,配了個醋溜土豆絲和木耳炒肉,一頓豐盛的晚飯就做好了。

一家老老小小都吃得極歡喜,瑞雪下午笑了太多,也是餓得不輕,跟着吃了足足兩碗才放下筷子。

飯後,雲家婆媳抱了可心來坐了坐,白日里她們去山上給錢嫂子燒了紙,難免說起過去種種,嘆氣一番才回去。

都說十年七夕九年雨,還有兩日才是七夕,天上的織女就提前傷心起來。一早起來,太陽玩起了捉迷藏,躲在了厚厚的雲層後不肯出來,眼見一場大雨將至,趙家上下都忙碌起來,男子們留了女子在作坊里拾掇木器,他們則扛着鐵杴開始宅前宅後轉悠,碰到被樹葉沙石堵了的水道,就立刻疏通開,免得存了雨水,淹進院子。

瑞雪疼寵孩子,卻不嬌慣,平日有活計也常吩咐吳煜幾個動手,所以,三個小子見此,也脫了外衫,跟着一起忙活,趙豐年坐在賬房裡見人手充足,就繼續核賬,沒有出去。

先前運到外城的那些豆乾賣的極好,照着方子做出的菜色,很得食客們喜歡,如今那些買家又定了上百壇,以後甚至還要長期供貨,這也就意味着作坊又添了一樣進項,他的試探初見成效…

瑞雪帶着彩雲彩月在庫房裡走了一圈兒,看着箱子都放到了離地一尺高的木架子上,就算房子淹了水也不會泡到存貨,這才出了屋子,正見吳煜三個穿着雪白的中衣在挖院子角的出水口,就笑道,“今日可是夠勤快,要不要做些好吃食犒勞你們?”

大壯和黑子立刻嘿嘿笑起來,有心想說當然要,又覺得讓懷了師弟的師娘動手做吃食有些不好,就撓着腦袋,不肯出聲。

吳煜卻是知道姐姐最近出奇的喜愛下廚,沒有那麼多顧慮,就道,“姐,我們要吃桂花糯米糕!”

瑞雪瞪了弟弟一眼,嗔怪道,“你那眼睛裡長鉤子了,怎麼知道我在灶間藏了桂花糖?”

前些日子,作坊里的雲小九在山裡掏了個野蜂窩,特意裝了半罐兒野蜂蜜送來,正好彩雲彩月撿了兩捧桂花兒,瑞雪就一股腦兒都塞到了罐子里,腌制這幾日,正是入味的時候,說起來還真適合做糯米糕,所以,她嘴上這般嗔怪弟弟,卻真就吩咐彩雲去泡糯米。

幾個小子聽得有好吃食,幹勁兒更足,就是一旁的雲小六幾個猜得一向慷慨的老闆娘,也必定會分他們幾塊也歡喜的眯了眼睛…

前院里此時比之平日可是安靜許多,英子帶着石榴金枝兒忙完手裡的活計,就坐下喝茶閑話,她們家裡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長里短瑣事極多,可是不缺話頭兒,結果說了許久,英子突然想起,好半晌沒有見到巧兒了,就問道,“巧兒呢,去茅廁了?”

金枝兒道,“沒有啊,好像剛才還在跟前。”

石榴也道,“我聽得她說去沖茶。”

英子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有些不安,起身站到窗前去張望,居然還真被她看見了巧兒端着茶盤進了賬房,她忍不住嗤笑,這小丫頭還挺會鑽營的,難道想討好掌柜,以後當個管事不成…

不對!這時候只有掌柜自己在屋裡,她一個未出嫁的大閨女進去,萬一讓人見到,可是要惹是非的!英子抬腿就要出門,可惜未等她動作,有一個人比她先行搶進了那賬房,只聽“啪,啪”兩聲脆響,巧兒就踉蹌跑了出來,衣衫前濕了一片,頭髮也有些散亂,極是狼狽摸樣,迅速穿過大門不見了。

石榴見她站在窗前,神色不對,就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活計忘了做?”

英子回過神來,應了一句,“沒有,我在琢磨中午做些什麼菜色?”

聽了這話,金枝兒和石榴就笑了起來,這個提議炖豆腐,那個提議炒雞蛋,英子隨口應着,再去看那賬房門口,趙豐年同煜哥兒兩人一前一後也走了出來,臉色都是鐵青一片。

英子心下高高提着,不必猜,必定是巧兒同掌柜有些什麼瓜葛,被煜哥兒撞破。按理說這是主家的事兒,她就是知道了也不應該參合,但是老闆娘待她着實不錯,這樣的事情,她怎麼也要提個醒兒,但是這事哪裡是那般好開口的,弄不好就是里外不是人,她是裝糊塗,還是要冒把險?

不提英子心裡天人交戰,只說,巧兒也是倒霉,好不容易等了多少日,才找了這麼個親近掌柜的機會,卻被吳煜攪合了。

剛才這小子鏟了幾鐵杴枯樹葉,突然想起他的衣衫和荷包還扔在前院的木架子上,就同大壯說了一聲,轉身返回去取,要知道那荷包可是姐姐親手繡的,雖說絕對談不上精緻,他卻寶貝的緊,別說丟了,弄髒了都心疼。

他走到賬房窗下,眼見衣衫還搭在那處,剛要上前取來,就聽得屋裡有個女子在嬌滴滴的喊着“先生”,他頓時心裡就是一縮,從小在那樣嚴重陰盛陽衰的地方住着,對於男女之事,最是敏感不過,這聲音里的用意,他如何聽不出來?

果然,當他猛然推開門時,那叫巧兒的女子,正嬌羞的微垂着頭,胸前濕了一片,隱隱露出裡面桃紅色的肚兜來,那身子眼見就要貼到自家姐夫的身上,他只覺怒火攻心,上手就是兩個大巴掌。

巧兒畢竟是第一次勾引男子,心裡還有些羞澀,沒敢抬頭多瞧,正竊喜馬上就要得手,突然被人打得發了懵,怔愣看了兩眼,吳煜是凶神惡煞一般,趙豐年居然也是一臉嫌惡,哪裡有她想象里心疼憐惜的模樣,頓時就覺羞窘欲死,撞開門就跑了出去。

吳煜狠狠盯着趙豐年,低聲道,“我姐待你一片真心,你就是這般回報她的?”

趙豐年實在是冤枉,他本來在核對賬冊,見得有人送茶,就簡單應了一聲,等了半晌,發覺那人沒有退出去,抬頭一看,巧兒已經濕了衣衫,要貼到他身上了,他尚未出手推開,吳煜就進來了,千般巧合,萬般辯解不得,他心裡更是惱火,怒道,“胡說什麼,我忙得沒有抬頭,哪裡知道她存了這心思!”

吳煜仔細想想,趙豐年剛才確實好像很是驚訝的模樣,就收了那要出口的責問,但心裡還是覺得氣怒難平,轉身就要回後院,趙豐年連忙囑咐,“別同你姐姐說,小心她氣壞身子。”

吳煜冷冷哼一聲,腳下卻是走得不慢,趙豐年到底放心不下,隨後跟了過去。

瑞雪帶着彩雲彩月蒸了糯米,放在大盆里用木頭杵子搗成泥,待得稍涼的時候,就在外面沾上一層桂花糖,放到油鍋里去煎,直到表面變成紅褐色,晶瑩透亮兒,散發著濃濃的甜香之時,就小心夾出來了。

彩雲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覺得掌握了訣竅,就把長木筷子接了過去,瑞雪剛要去喊幾個孩子趁熱先進來吃,就見吳煜滿臉氣怒的走了進來,心下疑惑,就道,“這是怎麼了,不會是挖個水道就累壞了吧?姐剛炸好糯米糕,過來吃兩塊啊。”

吳煜盯着姐姐微笑的臉孔,心裡一時矛盾重重,真不知要如何開口,若是姐姐知道這事,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又氣得肚子疼,她肚裡的小外甥又要不保…

瑞雪瞧着弟弟臉上神色忽青忽白,有些擔心,就上前拉了他坐到桌邊,夾了塊糯米糕給他,低聲問道,“誰欺負你了,可是掌柜的?你們兩人怎麼就是天生合不來的脾氣,總像小孩子一樣吵鬧。你都十五了,放到普通農家,都是家裡頂樑柱了,以後可不能再這般耍脾氣。”

吳煜夾起糯米糕,狠狠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咽了,半晌問道,“姐,把作坊里的女工,都辭退了,不行嗎?”

瑞雪聽弟弟這麼說,再想起他先前的臉色,心下就是一動,突然有些明悟,但還是笑道,“女子做活細緻,男子力氣大,作坊里都需要,再說,咱們招了人家來,怎麼能輕易攆走,都是要靠這份工錢,養家糊口的。”

吳煜低了頭,琢磨着要怎麼委婉的提醒姐姐,“姐,若是你睡覺的屋子裡有老鼠,跑來跑去,你該怎麼辦?”

瑞雪那般精明,這時候若是再不確定是巧兒惹了什麼幺蛾子,就實在是白長了一副玲瓏心腸了,不過她卻是不擔心趙豐年有何不妥之處,就算他要出軌,也不會找巧兒這樣的。

“煜哥,姐姐是懷了身孕,不是瞎了眼睛,屋子裡有老鼠,會不知道嗎?”

吳煜猛然抬起頭來,一雙狹長的鳳眼眨了又眨,“那,姐,你…”

瑞雪拍拍弟弟的頭頂,笑道,“真是傻蛋,姐姐現在也不能去碼頭鋪子,也不能出門遊玩,日子很是無趣,不過留個玩物罷了。放心,你只管好好讀書,那老鼠翻不出大浪來。等姐姐哪日厭煩了,不過動動手指,就打發了。”

吳煜立時大喜,上前抱了姐姐的胳膊,少有的撒嬌搖晃,“姐姐知道,也不早說,害我吃的糯米糕,都覺不香甜。”

瑞雪搶回自己的衣袖,一迭聲的笑罵道,“禮數,禮數!你都大小夥子了,姐可受不得你這折磨。”

吳煜沒了心事,越發嘿嘿笑着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放,姐弟倆笑成一團,彩雲不知主子們在說什麼,只知道主子們很是歡喜,偏頭也跟着笑起來,連鍋里的糯米糕焦了都沒發現。

灶間門外,趙豐年偷偷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回了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