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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抓到了?”趙豐年眉頭立時就皺了起來,問道,“難道那人腿腳不靈便,還能被你這婦人捉到?”

若是平日瑞雪還能分辨出趙豐年語氣中隱含的惱怒,但是剛才聽得他那般威風,把一群地痞震懾的服服帖帖,就忍不住起了好勝之心,於是辯駁道,“你小瞧我?我怎麼就不能捉賊了,我力氣可大着呢,我在灶間里坐得累了起身走動,正見他往缸里撒藥粉,就大聲喝叱,然後跑出去一腳把他踹到了,你不知道,這人居然是彩雲彩月他爹,扮了可憐,騙得兩個小丫頭開門,然後溜進來使壞,我讓高管事把他關那邊柴房裡了,還想着你回來興許能問出些線索,哪裡知道你都打探好了。”

趙豐年暗暗磨牙,再次問道,“是你‘跑’出去,‘踹倒’他的?”

瑞雪點頭,剛要說話,突然覺出後頸一陣陣發涼,立刻改口道,“嗯,他腿軟了,沒跑出兩步,我就是‘走’到跟前,輕輕‘踢’了他一腳。”

趙豐年冷哼一聲,就要起身,瑞雪連忙抱了他的胳膊,“哎呀,掌柜的,我當時也是一時情急,沒想那麼多,你看一缸老湯,若是被撒了藥粉,不就糟蹋了嗎,再說,咱閨女兒子半點兒事沒有,皮實着呢。”

趙豐年想要抽回胳膊,可惜瑞雪抱得太緊,他又怕傷了她,只得惱道,“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行事還這般魯莽,別說一缸老湯,就是糟蹋了十缸又能怎麼樣,萬一傷了孩子,哪裡找後悔葯去?”

瑞雪低着頭,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怎麼就這麼笨,又說漏了,都怪兩個孩子,自從懷上他們之後,她的智商是直線降低,“好了掌柜的,以後我一定注意,保證不在像今日這般了。”

如此伏低做小,哄了好半晌,趙豐年才是緩了臉色,嘆氣,“等孩子生出來,你怎麼跑跳都行,但是這幾個月還是忍忍吧,我實在是怕…若是沒了你和孩子,我自己…”

瑞雪聽出他聲音里的顫意,猜得他也是想起錢嫂子那事兒,心裡更加愧疚,一迭聲的保證,“我以後一定不跑不跳,日日躺在炕上,多吃多睡,爭取把自己養成一隻白胖的豬…”

趙豐年撐不住,笑了出來,重新攬了她在懷裡,“也不必那般,安伯說,你慢慢在院里走走,對身子也好。”

瑞雪偷偷吐吐舌頭,暗自慶幸,終於過了這關。

很快,王嫂子和翠娘就擺了午飯出來,瑞雪想起井裡的肉皮凍,就喊着高福全去拎了出來,見得凝固好了,倒扣過來,四四方方一塊,晶瑩剔透,襯着裡面的肘子肉和長條兒的肉皮,極是有趣,瑞雪親手執刀,切成了食指厚的長條塊,整齊碼在白磁盤裡,澆上蒜泥,周邊又加了香菜點綴,越加引人垂涎。

眾人也沒有客套的分什麼尊卑,團團圍坐在一處,第一筷子自然都是奔着那皮凍而去,嚼在口中又韌又彈牙,各個都說好吃,有嚼勁,翠娘和王嫂子更是躍躍欲試,張羅着下午要再熬一鍋試試。

彩雲彩月兩個手心腫的像饅頭,拿着筷子總是往下掉,就小心翼翼的看向眾人,然後低了頭,只悄悄扒飯,不去夾菜。

翠娘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勺子給她們,瑞雪也親手夾了些肉菜到她們碗里,兩個小丫頭紅了眼眶,混着淚水把飯菜吃得精光。

待飯桌撤下去,換了清茶上來,高福全就把柴房裡的徐秀才提了出來。

其實先前,徐家的母老虎,為了騙過彩月真就餓了他好幾頓了,所以先前在門外的可憐相,倒也不完全是裝出來的,剛才在柴房裡又嗅了半晌的飯菜香氣,此時簡直餓得眼睛都綠了。

還沒等趙豐年開口問,他就有氣無力的喊了起來,“你們問啥我都說,先給我塊餅子吧,我要餓死了。”

瑞雪吃飽了有些睏倦,正靠了趙豐年打瞌睡,趙豐年怕徐秀才驚到她,就低聲要她進屋去睡,瑞雪確是不肯,趙豐年無奈,就道,“給他鬆綁,再拿個饅頭來。”

高福全應了,上前解繩子,翠娘就去拿饅頭,徐秀才得了自由,抓着饅頭,大口咬着,不時噎得直翻白眼,翠娘怕他噎死,又給了一碗水,他才好過許多。

趙豐年已經聽瑞雪說起過經過,知道從他口中問不出什麼,就道,“私下處置賊人,就是觸犯律法,我們沒必要擔這罪責,高管事直接提了他去府衙吧,是判流放還是下獄,都有府衙說了算。”

徐秀才肚子有了底兒,剛剛緩過神兒,還以為這家人問過他之後,就能放了他,頂多再打一頓,哪裡知道居然要拎他去府衙下獄,頓時慌了神,嚎哭起來,“饒命啊,饒命啊,我是受人指使,不是我的主意啊,我家裡還有老母,不,不,還有小兒要養,趙老爺,趙夫人行行好,打我一頓!打到出氣,就放我回去吧,我不能下獄啊…”

他這般喊着,哭得鼻涕眼淚一把,伏在地上磕頭,又沾了一臉灰,更是狼狽,眾人都是嫌惡的往後讓了兩步,彩雲和彩月深深低着頭,其實心裡不是不想求情,可是一方面這爹爹實在太傷她們的心,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觸怒主子被逐出趙家,又不知要流離到何方。

姐妹倆的小手下死力的揉着衣襟,都是忍耐不吭聲。

瑞雪扭頭看到了,想起她們家裡那個小弟弟,就有些心軟,壓低聲音勸說道,“掌柜的,他也是貪財,倒不見得真存了害人之心,不如罰他些銀錢,然後攆出去也就罷了。真扔到大牢里去,沒人打點,怕是就要害了他性命。”

趙豐年掃了一眼妻子微微凸起的肚子,想了想,也覺得這人無關緊要,不如就當替沒出世的孩子積德了,於是點頭道,“這一缸老湯,成本應該有十兩銀,若是你能拿出十兩銀來,就不送你去府衙了,你也莫要覺得委屈,這十兩銀將來會給彩雲彩月添嫁妝,就當是你這當爹的補償她們的。”

徐秀才聽得可以不必下獄,哪裡還管得了家裡能否拿出十兩銀啊,一迭聲的喊着,“謝趙老爺開恩,謝趙老爺開恩。”

高福全看不上他這般軟蛋模樣,就上前扯起他道,“掌柜的,我押着他回家去取銀子。”

趙豐年點頭,指了栓子道,“寫張借據,讓他簽了,省得出了門就不認賬。”

栓子高聲應了就跑去前面櫃檯,刷刷兩下寫完,拿了筆要徐秀才墊着木板簽好名字,甚至還多按了個手印。

高福全這才拎着人出了後門,彩雲彩月心思細膩,自然知道主子是看了她們的顏面,於是上前跪了磕頭。

瑞雪睏乏得睜不開眼睛,勉強揮揮手,就閉着眼睛,倚在趙豐年胳膊上睡著了,彩雲彩月連忙起身跑進屋子去鋪床卷被,焚起清淡的安神香,趙豐年輕輕抱起妻子進去睡了。

再說,高福全一路押着徐秀才出了巷子,雇了輛馬車,就奔了城西外的三里鎮,三里鎮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他離着靈風城三里之遙,幾乎剛出城就到了。

馬車按照徐秀才的指點,繞到了鎮子西側一片矮舊的小院子前停下,車門一打開,高福全和徐秀才還未等下車,就聽見那院子里傳來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般,好似受了極大委屈,偶爾還夾雜着婦人的咒罵之聲,很是吵雜。

高福全以為是徐家那狠毒的後娘在鬧,冷冷掃了徐秀才一眼,心裡鄙夷,虧得這人還是個秀才,治家還沒他一個農夫嚴謹,不知道那些詩文都讀到哪裡去了?

徐秀才越聽那聲音越像家裡小兒,也是心疼,以為自家娘子又去了城裡賭錢,扔了小兒獨自在家,就慌忙往院里跑,結果,剛進院子,就碰到一個胖大婦人抱着孩子氣哼哼往外走,見得他們進來,那眼睛瞬間就爆出一團亮光,幾乎是摔一樣,把孩子扔進了徐秀才懷裡,高聲罵道,“你那個死婆娘,真是個該天打雷劈的,早晨把孩子送我那裡給了兩文錢,要我幫忙照管一個時辰,我想着都是鄉親就應了下來,結果左等不見,右等不來,上門來一問,她居然把這院子都賣了,人也不見影子了!怎麼著,她是打量給兩文錢就想哄騙老娘養這孩子一輩子啊,你回來的正好,我看了這一上午了,兩文可不行,再給我十文!”

徐秀才被懷裡小兒哭得心慌,聽得她這一大通話,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抓了袖子要債,惱怒得急忙甩開手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趕緊放手,我進屋去取錢給你。”

那婦人嗤笑,“進屋?進什麼屋,你當老娘好騙啊,這屋子已經是別人的了,你上哪裡取錢去?”

“別人的?不對啊,這是我家啊。”徐秀才有些愣神,四處望望,心下很是不解。

那胖大婦人也是個不避諱的,一邊伸手去他懷裡摸來摸去,指望翻些錢財出來,一邊罵道,“你那死婆娘,把這院子都賣了,值錢東西都搬跑了,裡面是這院子的新主子在安頓呢,就你個傻子還當這是你家呢。”

徐秀才這回可聽明白了,也徹底傻了眼,他想不明白,早晨還拎着他耳朵說,只等他拿銀子回來買米的媳婦兒,怎麼就轉眼賣了院子,不見了蹤影了。

她不要他了,她不要兒子了?

那婦人到底也沒摸出半文銅錢來,極是惱怒,伸手就推了徐秀才一個跟頭,罵道,“真是晦氣,窮鬼一個!”說完,狠狠唾了一口,擰擰達達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