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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豐年不等老爺子說完,就把藥瓶接了過去,對於他來說,什麼烈火焚燒之苦,也沒有思念和悔恨這兩種錐心之痛難過,“安伯,一切就托給您了。”

安伯忍不住還是嘆氣,扭身瞧了瞧不遠處的女屍,說道,“這人我處理了,你趕緊回去吧。”

趙豐年道謝,末了卻笑道,“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想再多看幾眼。”

安伯無奈,揮了揮手,“那就去看吧,別讓劍舞琴心兩個丫頭髮現了。”說完,他伸手扯了天下第一殺的水袖,順手把她綁了個結實,扛在肩頭就躍進了不遠處的樹林。

趙豐年坐下運起內力,不過一個時辰,剛才劇烈打鬥消耗的力氣就恢復了大半,他這才起身簡單拾掇了衣衫和鬢髮,悄悄掩去村頭的樹林,藏身在一株大柳樹上,靜靜等待…

很快,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小山村裡雞鳴狗叫,新的一日就開始了。

趙家宅院里,值夜的雲小六第一個開了大門,雲小九、張大河等人陸續進門,互相打了招呼,就抬起泡牛豆的大木桶,上磨磨漿、過濾下鍋、煮沸上模具,一樣樣,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漸漸,豆香味就溢出了作坊,飄出了院牆,布滿了整個雲家村的上空。有那早起的老人嗅了嗅,笑着回身喊着家裡的老太太,“老婆子,今日去換兩塊豆腐吃吧。”

老太太同樣抬頭嗅嗅空氣,笑道,“你這老了老了還饞嘴了,家裡的牛豆都要換沒了。”

老頭子哈哈一笑,“誰讓趙家作坊這豆腐做得好啊,連城裡人都喜歡呢,咱們住得近,吃得可是最新鮮的,城裡人都比不了。”

老太太連同兒子兒媳都笑了,“今年又多種了二畝牛豆,秋後日日換豆腐,讓你吃個夠。”

這樣的對話,村裡可是時有聽到,村外漸漸又有馬車嗒嗒趕來,在趙家拉上新鮮出鍋的豆腐,又同樣嗒嗒遠去。

很快,趙家的大廚房裡就想起了女子響亮的喊聲,“張管事,早飯好了!”

張大河應了一聲,瞧得眾人手裡的活計都差不多了,就道,“先吃飯吧,吃完再忙。”

眾人笑嘻嘻隨着他坐到院子角落的長桌邊,一瞧的簸籮里是白胖的大肉包子,立時歡呼出聲,“哎呀,今日吃包子!什麼餡兒的?”

金枝兒手下忙碌着給眾人盛着豆腐湯,笑道,“昨日老闆娘說,這幾日春播,大夥又忙地里又忙作坊,定是累壞了,所以,要我多做些好吃食,給大夥補補。”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扭頭望向二門裡,滿臉感激之色,萬般歡喜自己有幸進了趙家做工,畢竟那地里的活計是自家的,忙一些也不全是為了作坊,老闆娘這般厚待,他們如何能不心下生暖?

張大河招呼大夥吃喝起來,說道,“再過幾日,就該插秧了,大夥若是心裡感念老闆娘厚待,到時候就多幫着出出力。”

“那是,不必張管事說,我們也定然要好好出力,我家爹娘還說到時候也要來幫忙呢。”

雲小九捧了大包子一邊喊燙,一邊說道,金枝兒扶了扶頭上的銀釵,打趣道,“小九,你那新媳婦兒是不是也要出來見見人啊,俺們大伙兒可都好奇着呢。”

雲小九紅了臉,難得扭捏了一下,“我本來想領她來給老闆娘行禮,但是我娘說,老闆娘每次見了新媳婦都要給首飾,怕村裡人說我們家貪財。”

不等金枝兒說話,端了新出鍋的包子出來的大梅,就接話道,“他們就是說也是嫉妒老闆娘待咱們親厚。村裡可不是誰來都有首飾,老闆娘只賞咱們這些作坊里的。老闆娘若是給你媳婦兒首飾,那也是要她好好持家,你才能安心在作坊做事,你該高興才是,哪裡還管人家閑言?”

“就是,就是。”眾人都是邊吃邊附和。

雲小九聽了大喜,“真的?那我下午就帶她來給老闆娘行禮。”

眾人都是笑起來,又說起了別的閑話。

二門裡,這時也漸漸熱鬧起來,彩雲彩月早起出了耳房,打了水簡單洗漱乾淨,就進了灶間準備早飯,老嬤嬤隨後也從後院過來,幫着做了一兩樣小菜,待得飯桌準備好,正房大廳的門才打了開來。

一臉疲憊的劍舞,走出見得老嬤嬤笑道,“嬤嬤,昨晚孝哥兒有些哭啼,夫人沒有睡好,等吃過飯,您再伺候夫人睡一會兒。”

老嬤嬤點頭,應道,“你昨晚受累了,下去睡吧,這裡我照應着。”

劍舞搖頭,“嬤嬤言重了,我先去睡,下午就來換嬤嬤。”

彩月正好端了托盤過來,聞言就道,“劍舞姐,我把你的飯菜熱在鍋里,你醒後來吃啊。”

劍舞笑應了,回去耳房補眠。

西廂房裡,打着哈欠的妞妞開門出來,見得老嬤嬤等人站在門前,忍不住吐吐舌頭,小聲道,“哎呀,又睡過頭了。你們可別告訴姐姐啊!”

老嬤嬤幾個好笑,剛要應聲,卻聽門裡有人嗔怪道,“不知道誰昨晚還說,今早要起來練武,結果呢,犯錯還要大伙兒幫着隱瞞?是不是咱家的戒尺又被藏起來了?”

妞妞聞言,圓溜溜的大眼睛立時咕嚕嚕轉個不停,幾步上了台階,笑嘻嘻跑到那穿了水藍衣裙的女子身邊,討好道,“姐姐,人家昨晚練字練得太晚了,睡得少了今早才沒起來,姐姐不怪妞妞,我明日一定不食言。”

藍衣女子好氣又好笑的推了她離開自己身旁,嗔怒道,“這招你用過多少次了?不行,今日一定要罰,早飯後罰蹲馬步一個時辰。”

妞妞立時苦了臉,皺着小眉頭想要求情,最後瞧得姐姐的臉色,還是不敢,只得應下。

一時,飯菜擺上,瑞雪問了句,“安伯呢,怎麼還沒請來?”

老嬤嬤應道,“誰知道那老頭子又起了什麼幺蛾子,今早要在自己屋裡吃。”

瑞雪好笑,瞄了語氣越來越熟稔的嬤嬤一眼,再沒多言。老嬤嬤半晌反應過來,臉色忍不住就紅了。低頭喝了半碗粥,就接過了琴心手裡的依然,攆她下去吃飯。

妞妞好奇要問什麼,被姐姐一個眼神止住了,撅了嘴巴,懊惱得咬着手裡的包子,盤算着一會兒找誰去玩,大壯和黑子是越來越像書獃子了,日日捧着書準備什麼考試,落下自己倒孤單了許多。

若是大美人還在就好了,她這般想着,看向姐姐望着桌上的幾碟小菜也在出神,不知是否也在想念離家的大美人,又或者是那個負心漢,她心裡微微一疼,趕緊嚷着,“姐,中午我要吃薺菜餡兒的餛飩,咱們一會兒去挖薺菜吧?”

瑞雪突然被妹妹吵鬧得驚醒過來,眼神略略有些茫然,若有所失的四顧一圈兒,才慢慢回神,笑着說道,“好啊,正好也帶着你兩個小外甥出去吹吹風。”

“春遊?”妞妞拍手歡喜笑道,“太好了,咱們一起去春遊!”

小丫鬟們年紀都不大,哪有不愛玩的,春日時光正好,正是出去透透氣,一掃冬日煩悶的時節,聽得主子有興緻,甚至是一旁的老嬤嬤都笑開了臉。

彩雲笑道,“我這就去準備點心和毯子。”

老嬤嬤囑咐道,“還有小少爺和小小姐的玩物,還有推車裡要墊上小棉被…”

彩雲脆生生應了,就扯了小翠兒一起去幫忙。

瑞雪興緻其實不高,但是卻不願抹殺眾人的歡喜,吃過飯,換了一身簡便些的衣裙,撤了頭上的一根金釵,打扮的乾淨利落,就和老嬤嬤兩人各推了一個冬日裡找尋木匠做好的嬰兒車,一起出了院子,身後跟隨了妞妞和大大小小的丫鬟四五個,這個抱了毯子,那個拎了食盒,端了托盤,興高采烈往村外自家的稻田邊走去。

村裡人有那出門遇到,都會站下打個招呼,瑞雪沒有任何怠慢之色,若是男子就點點頭,女子和長輩就笑眯眯說上幾句話,有孩子就分兩塊點心,打點的眾人都是喜笑顏開。

如此這般,好半晌才走出村口,路過那棵大柳樹下時,劍舞腳步微微頓了頓,晃似有所覺察一般剛要抬頭去瞧樹上,就聽前面主子再喊,“劍舞,一會兒你可要監督妞妞蹲馬步,這丫頭越來越頑皮了。”

妞妞本來以為姐姐被她這般纏磨,忘記早晨的言語了,聽得這話立時希望破滅,哀嚎一聲,“姐姐,好不容易出來春遊,改在晚上再受罰好不好?”

“不行,大家都在玩耍,你卻要受罰,這樣才能讓你印象深刻,否則,你才不會長記性呢。”瑞雪難得的堅持,停下腳步,伸手替車裡踢動小腿咿呀有聲的兒子蓋了蓋了薄被,這才繼續前行。

春風吹過眾人身旁,帶來那女子身上的桂花香,兩個孩子身上的奶香,以及不斷灑落四周的撒嬌、嗔怪、笑語,慢慢送到那樹上,仿似已經站成雕塑的男子,牢牢盯着那走遠的人群,目光里的溫柔思念,仿似要變成一束世上最溫暖的光,投在那母子三人身上,緊緊擁他們入懷,永世不會放開…

足足過好半晌,直到眾人身影走遠,再也看不清,他才慢慢低頭,揉揉酸澀濕潤的眼睛,拍拍被露水濕透的衣衫,猛然跳下,縱身遠去…

趙家宅院里,安伯慢慢踱出房間,向那人遠去之處望了望,嘆氣出聲,“罷了,有了這教訓,怕是這臭小子以後該長記性了,我這老骨頭,就多勞動勞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