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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隨手耍了幾個棍花兒,收回長棍拄在地上,累得呼呼喘氣,劍舞遞了條帕子給她擦汗,剛要再囑咐幾句,就瞧得門口的安伯和莫掌柜兩人,於是驚喜喊道,“哎呀,安伯來了。”

安伯這老爺子平日雖是極得趙家夫妻敬重,在趙家很有地位,卻從不擺長輩的架子,同誰說話都笑眯眯的,很得大伙兒喜愛。

一聽說這老爺子來了,大小丫鬟們都上前行禮,瑞雪也是起身,笑着請老爺子坐到她的椅子上,然後把懷裡的怡然遞給老爺子抱了,說道,“安伯怕是沒吃晚飯吧,正好我們也沒吃,我這就下廚去做幾個好菜,安伯同嬤嬤幫我照料一會兒孩子吧。”

安伯正在逗弄着小徒兒,笑得眉眼都擠在一處,也沒覺出有何異樣,就一迭聲的應道,“好,好,去吧,記得做碗紅燒肉。”

瑞雪忍了笑,示意幾個小丫鬟跟着她去灶間,又攆了妞妞去洗漱換衣,留下安伯同老嬤嬤並排坐了,一人懷裡抱着個孩子,像極安享晚年,含飴弄孫的老兩口。

老嬤嬤有些不自在的動動身子,輕聲咳了咳,安伯這才抬頭,瞧瞧四周只剩了他們兩人,臉色慢慢也紅了,猶疑半晌,低聲問道,“老妹子可用了那藥酒,關節疼得輕了嗎?”

老嬤嬤抱了孝哥兒扭向一側,答道,“嗯,用了,多謝老哥惦記。”她的聲音很是平淡,但微紅的耳根兒卻出賣了她心裡的羞意。

安伯眼尖看到了,那臉上的笑意立刻就又添了三分,鬍子翹得都要飛上了天…

趙豐年帶着雨順打馬跑在從武都返回彤城的官路上,道路兩旁的大樹上,偶有落葉掉下,碰巧落在他們身上,又立刻被朔風吹走,灑向半枯的草從中。

雨順被顛得屁股麻痛難當,忍不住喊道,“少爺,少爺,咱們找個地方歇歇再趕路吧。”

趙豐年放慢了馬速,抬頭看看頭頂正值當空的冬日,解開頸下鑲了貂毛的領子,說道,“行,到前面找家食肆吃些東西吧。”

“好咧,少爺,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錯的鋪子,咱們就去那兒吧。”雨順大喜,當先帶路,主僕兩個一前一後進了三里外的小鎮,終於坐在有些人滿為患的鋪子里,雨順長長舒了一口氣,抬手給主子倒了杯溫茶,然後才倒自己的,咕咚咚灌了下去,終於覺得又活過來了。

冬日騎馬趕路最是辛苦,臉凍得生疼不說,最難受的就是肺子,喘得急,灌進去的又都是冷風,簡直像肚子里裝了個冰疙瘩。

店小二兒上前詢問兩人要吃什麼,雨順瞧着主子好似被旁邊那桌兒人的閑話吸引,就做主點了兩個菜,要了兩碗米飯。

結果菜色上來,趙豐年卻是面沉似水,未曾誇讚半字不說,一碗米飯也只吃了半碗,雨順心裡忐忑,就問道,“少爺,可是這飯菜不合胃口?”

趙豐年掃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付賬上路!”說完就起身先行出了門。

雨順立時苦了臉,他才吃了一半啊,屁股沾了椅子還不到一刻鐘呢,怎麼又要趕路了,他也不敢耽擱,趕緊付了銀錢,一路追着主子,瘋跑回了彤城。

到得趙家門前,雨順跳下馬,雙腿都在哆嗦,臉凍得都扯不出個哭臉,見到風調迎出來,趕忙扯了他說道,“少爺也不知道怎麼了,三百里路,一日就跑回來了,馬都要累死了…”

風調皺眉,狠狠瞪略他一眼,低聲呵斥道,“別抱怨了,出事了,少夫人來了。”他說完,就趕緊小跑進去稟報主子這幾日之事。

留下雨順呆愣了半晌,突然打了個哆嗦,咧嘴嘀咕道,“這下可熱鬧了。”

快意園門前,趙豐年快步往裡走着,不等風調說話,就低聲問道,“城中是不是傳起了少夫人的流言?”

風調一愣,也不敢問少爺是如何得知,趕緊進答道,“是,少爺。前日開始突然從各個茶樓里傳出來的,小的出去打聽過,據說是幾個從靈風城到這裡進貨的過路客散的消息,他們都說是在靈風城認識的少爺,但小的瞧着好似有些蹊蹺。”

趙豐年冷笑,先不說他在靈風城那裡識得的幾乎都是酒樓掌柜,沒有什麼倒貨的管事,就是有,那些人也絕對不會猜到他就是彤城趙家大公子,因為,他在靈風城的名字喚作趙潤之。

不必說,這必定是某些想算計他婚事的人祭出的手段。

風調替主子解了披風下來,小心翼翼瞧着主子臉色有些不好,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少爺,還有一件事,小的說了您可別著急。”

趙豐年扭頭看向他,臉上閃過一抹擔憂,問道,“老爺子的病情有變化?”

“不,不,老爺好着呢。”風調趕緊擺手,斟酌着語句說道,“少爺出門的那晚,嗯,木公子曾帶人上門來找少爺,聽得少爺沒在家,就留了話下來。”

“木公子?木三,君玉?”趙豐年疑惑的皺了眉頭,“他不是留在雲家村…”說到一半,他猛然想到一個可能,立時白了臉,“難道是…”

風調哭喪着臉,無奈接口,“就是少夫人來了,帶着小少爺小小姐,還是少爺剛要出門那會兒就到了…吳小姐鬧的那事兒,少夫人…”

不等風調說完,趙豐年已經是豁然站起,抓了他的領子就道,“人呢,人在哪裡?”

“城西,平…平安客棧!”風調瞧得少爺是真急了,半句沒敢多囉嗦,直接說了地點。果然,下一刻趙豐年就風一般的就沖了出去。

雨順坐在前院兒,享受着幾個門房小廝送上的熱茶,剛剛歇過氣來,嘴裡還說著,“少爺的馬,你們別動,等我去安頓,那可是少爺在武都買的,稀罕着呢。”

話音沒落,一抬眼就瞧得主子又返了回來,他驚奇之下就要上前伺候,不想主子牽了馬出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安伯這幾日借口要給瑞雪熬補湯養身體,就在客棧里住了下來,白日里偶爾回去趙家看看,閑暇之時就抱着兩個徒兒,同老嬤嬤說說話兒,笑得臉上開了花兒一般。

這一日中午吃得太飽,老爺子晚上只喝了一碗粥,就去前院抓了這幾日相處不錯的莫掌柜下棋,正是只待落下最後一子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趙豐年就闖了進來,一見老爺子就上前問道,“安伯,她們母子呢?”

安伯也不多言,抬手指了左後方向,說道,“冬青院兒。”

趙豐年也顧不得道謝,疾步就奔了進去。莫掌柜愣了愣,起身就要追進去,卻被安伯攔住,說道,“莫掌柜,來,來,咱們再下一盤。”

莫掌甩袖子想要躲開老爺子的拉扯,苦笑道,“安伯先放了我啊,小姐喜靜,不願外人打擾。”

“那不是外人,是你們小姐的夫主。”

“夫主?”莫掌柜驚得眼睛都要瞪了出來,嘴巴大張,連裡面的蟲牙都露了出來,“那…那是趙家大公子!”

安伯笑眯眯點頭,“對啊,我也識得。你們小姐嫁得就是趙家大公子,我兩個徒兒是趙家的孫輩兒。”

莫掌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言語,不是他不想說,而是震驚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原來自家小姐就是這幾日眾人口中的“丫鬟”…

妞妞正拎着棍子,對着院角的那幾棵常青之樹練棍法,冷不防瞧見有男子進院子,就蹦了過去,結果居然是惹得姐姐傷心的姐夫,她立時就是一棍子兜頭打了下去,罵道,“我讓你欺負我姐姐!”

趙豐年心裡又急又是無奈,他這一個小舅子一個小姨子,都是惹得他頭疼的人物,小舅子又奸又猾,明明是頭狼,在妻子跟前卻日日扮成一隻羊,這小姨子更好,喜怒都放臉上,不必猜疑,也半點兒餘地不留,實在讓人不知如何應對。

“妞妞,先讓我進去,過後再說。”他打不得碰不得,只好閃身躲開,幾個箭步竄上了台階,開門就進了正房。

妞妞恨得跺腳,拎着棍子就要衝上去,被彩雲和彩月一左一右,死死抱了兩隻手臂,“二小姐,二小姐別惱,夫人自有主意啊,二小姐等會兒再進去啊。”

她們姐妹是趙豐年買回來的,自然比別人對男主子更偏心一些,這時候出力攔攔二小姐,也算是心裡還記着當日恩情。

內室里還未曾點蠟燭,西側的窗子,有微弱的太陽光透進來,映得屋子半是昏黃,瑞雪手裡拿了本書,一邊懶懶的翻看着,一邊同做針線的老嬤嬤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兒,兩個孩子吃得飽了,又剛換了尿布,正是歡喜的時候,揮舞着小手,不時吭嘰兩聲,想引着娘親陪他們玩耍。

聽得院子里有響動,老嬤嬤就放下手裡的活計,想要出去看看,剛站起身子,趙豐年就帶着一身的涼氣沖了進來,驚得主僕兩人一時都忘了說話。

老嬤嬤扭頭瞧了瞧自家小姐,見得她微微點頭,就行了一禮,退出了門外,順帶嚴嚴實實關了屋門。

瑞雪放下手裡的書,仔細打量着一月未見的枕邊人,臉色極平靜,不見惱色,也不見歡喜。

趙豐年瞧得日夜思念的女子,眼角眉梢隱隱有些憔悴之意,心下千般愧疚萬般疼惜,想說想念,想說這些煩亂雜事,想說自己沒有做出讓她傷心之事,可惜,統統哽在喉嚨里,半字也吐不出…

好半晌,瑞雪才輕輕幽幽嘆了一口氣,低聲問道,“掌柜的,你可是…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