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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叫春花,十一歲,是半年前趙家內院人手緊缺的時候,同夏荷、秋菊、冬梅一起被買進府的,生性活潑,笑起來眉眼彎彎很是討喜,最得妞妞喜愛,所以,不管去哪裡都要帶着她,同主子們和眾人也更熟悉,說個玩笑話也不害怕。

“六子哥被我說中了,臉紅了。”

雲小六清咳兩聲,“我要成家立業了,自然歡喜了,誰娶媳婦兒不高興啊。”

他這話一出口,車廂里的一個體態危險豐滿的年輕夫人,以為銀絲滿頭的老婦人都是笑起來,兩人身前坐着玩耍的三個孩子,抬起頭眨眨大眼睛,又低頭去玩兒手裡被塗得花花綠綠的木塊。

這三個孩子正是已經將近三歲的可心,和一歲半的孝哥兒、怡然,那年輕夫人和老婦人不必猜,就是瑞雪和老嬤嬤。

這幾日天氣晴好,又是春時,瑞雪帶人忙完了春播,把稻苗插到了五十畝水田裡,難得清閑幾日,就帶着孩子們進城去玩耍,順便也看看許久未見的翠娘一家。

黑子和大壯去年通過了鄉試,成了兩個人見人誇的小童生,如今兩人都是搬到了城裡,一起住在“酒咬兒”後院,日日都要拎了布兜,帶了文房四寶和書本去兩條街外的縣學讀書,越來越少調皮搗蛋,漸漸有個小書生的樣子了。

今日正好是縣學的休沐日,兩人拿了些零錢,準備去書畫鋪子轉轉,添些紙筆,也淘淘好書,一出後門,沒走幾步,就見得巷子口,拐進兩輛馬車,車頭上掛着黑底朱漆字牌,大大的趙字,很是顯眼,於是立時歡喜的咧了嘴,一個回去報信兒,一個迎了上去。

雲小六招呼一聲,“張公子避到一旁,小心別被碰到。”

有了功名,哪怕是童生,也開始被敬稱為公子了,大壯略微讓到路旁,待得馬車一停,就要上前開門,但是想了想,又住了腳。

妞妞穿了一身大紅衣裙,手裡纏着兩道紅繩,帶了夏荷和秋菊笑盈盈走過來,一見大壯這自小的萬般,就立時把規矩禮數扔到了腦後,上前拍了他的肩膀問道,“大壯,你要去哪裡玩兒,帶我一個啊。”

大壯臉色微紅,稍稍閃開一些,正不知怎麼回話的時候,見得瑞雪踩着腳凳下車來,就像見了救星一般,上前行禮,“師娘,最近可好?您可有些時日沒來了。”

瑞雪還是如同小時候一般,摸摸他的頭,笑道,“我們大壯兒真是越來越有儒雅書生的氣質了,你這是要出門去?”

大壯點頭,笑得一臉孺暮之色,對於師娘,他和黑子可都是當做親娘看待的,小時候沒少吃師娘的好吃食,沒少得師娘的疼愛,如今哪怕長大了,進城讀書了,也依然覺得很是親近。

“我和黑子要去書畫鋪子走走,師娘家裡的幾本遊記都讀完了嗎,要不要我和黑子再淘幾本回來?”

“那幾本我看完了,若是有新奇的,淘換幾本也好,不過,還是老規矩,銀錢我出,你們跑腿,一起分着看。”

“是,師娘。”

她們兩人站在車下說得歡喜,一時就阻了老嬤嬤帶着孩子下車,可心眼見外面與家裡不同,就心急着扶着門框站了起來,張着小手,喊道,“娘,抱抱,可心要抱抱!”

孝哥兒和怡然跟着姐姐有樣學樣,都是拍着手,小嘴兒里往外蹦着單字,“抱!抱!”

三個孩子都是奶聲奶氣,聽着人心裡發軟,瑞雪趕忙回身,一邊跟大女兒道歉,一邊抱起她,“好,好,可心不鬧,娘抱抱,娘只顧和哥哥說話,忘了我們可心了。”

可心如願以償坐在娘親香香的懷裡,就摟了娘親的脖子,吧唧就在娘親臉上親了一口,笑得瑞雪更是歡喜。

怡然和孝哥兒見了,更是加勁兒撅着小屁股往外爬,很是不願姐姐獨佔娘親的疼愛。

老嬤嬤抓了孝哥兒的腿,卻是抓不住怡然的,被她幾下爬到了車門邊,大壯眼疾手快,上前就把她撈了起來,怡然半點兒沒有害怕,反倒以為哥哥在同她玩兒,咯咯笑着,喊,“飛,飛!”

黑子正好跑出門來,見得如此,就上前接了車裡的孝哥兒,同大壯一人一個抱着兩個孩子跑進了院子,秋菊扶出了老嬤嬤,眾人一同進了院子。

翠娘一邊解着圍裙,一邊正往外走,見得她們進來,就笑道,“妹子,可別怪我出來晚了,實在是前面生意太好了。”

瑞雪搖頭,打趣道,“我們嫂子的手藝,如今可是這城裡叫得上名號的,我哪敢怪罪啊,萬一嫂子鬧脾氣,我可不是放走個財神爺。”

原本鋪子里這些下酒的吃食,賣的紅火之後,這城裡跟風的鋪子開了許多,也都是打着大陶瓮炖老湯的名頭,鋪子的生意很受影響,後來有一家許是沒有看管好,老湯夏日裡發了霉,好多食客吃壞了肚子,惹了老大一場熱鬧,後來陸續又有兩家也是出了事,只有“酒咬”這開山鼻祖很是安靜,而且吃食味道也是越來越好,翠娘挖空心思琢磨新菜式,名聲越來越想,如今一提下酒菜,保管人人都第一個想到“酒咬”。

瑞雪也不是吝嗇的人,進項看漲之後,就把鋪子的盈利分了三成出來,一成給王家母子,兩成給高家,兩家人感激,也越發用心經營。

翠娘聽得瑞雪誇讚一句,比之別人誇讚百句還歡喜,哈哈笑起來,“茶樓生意更好,府尹家裡擺宴席,還把彩雲請去做吃食呢。”

這事兒瑞雪倒是聽得回村的山子說過,自從開了茶樓,彩雲彩月就被分去後灶掌廚,管着五六個廚娘,如今也是頗為精明幹練的兩個小管事了。

去年兩人攢了工錢,替秀才老爹贖了身,又買了個小院子給父親和弟弟住,她們的秀才老爹終於大徹大悟,知道以後要依靠女兒過活兒,對她們更是千依百順。

兩人年紀見長,出落得越發俊俏了,倒讓瑞雪開始惦記她們的親事,伺候了她好幾年的孩子,總要找個好人家才行。

當然最讓她頭疼的是,根本就不打算成親的劍舞和琴心,居然嚷着要在趙家一輩子到老,她只得先放着,想着以後慢慢再勸轉。

瑞雪嫌棄屋子裡悶,不願進去,就坐在樹下的木椅上,同翠娘一起閑話兒,翠娘接了可心在懷裡,引逗她叫大娘,見得這小丫頭,長得玉雪可愛,眉眼嬌美,忍不住嘆氣道,“若是錢家妹子還活着多好。”

瑞雪點頭,想起那個美麗溫柔的女子,也是有些想念,“那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最後那般走了,想必心裡也很是遺憾。”

可心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但是卻能看明白娘親臉色不好,伸着小手要娘親抱,瑞雪把她接過去,安撫的拍拍後背,她就立刻乖巧的撫在娘前身前,把完着衣領上的綉紋兒。

翠娘忍不住道,“妹子,你這般心善,一定會有好報的。”

好報嗎?瑞雪眼裡閃過一抹苦澀,微微搖頭,“如今這般有吃有喝,兒女繞膝,就已經是好報了。”

翠娘想了想,低聲問道,“妹子,新皇登基已是三月,那吳家也被查抄一月半了,難道先生那裡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嗎?”

“消息?”瑞雪挑眉,嗤笑一聲,“我已是給了他休書,就是與趙家再無瓜葛,他們一家是好是壞,是興盛還是衰敗,都與我們母子無關。”

翠娘暗悔有些失言,抬眼看見兒子抱着怡然滿院子亂跑,就趕緊喊道,“黑子,你快把然姐兒放下,小心顛壞了。”

黑子聽了這話,吐吐舌頭,把怡然扛上肩膀,慢慢走動,怡然反倒嫌棄沒有剛才好玩兒,小手揪着他頭上的方巾,鬧了脾氣。

瑞雪看得好笑,趕緊把一旁的大壯妞妞也喊了過來,說道,“大壯黑子,你們帶妞妞去書畫鋪子逛逛,中午早些回來,師娘給你做兩個好菜吃。”

“是,師娘。”大壯和黑子應了,把玩得頭上出了汗的小師弟,小師妹交到老嬤嬤和春花手裡,然後整理好衣衫頭髮,就帶了得意的妞妞出門了。

栓子終於招呼完客人,偷了個空閑,抱了兩本賬冊跑進來,給師傅行了禮,都未來得及說幾句話,就又被喊走了。

翠娘也去忙碌,瑞雪就坐在樹下,抱了可心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教她說話,一邊翻看賬冊,老嬤嬤和春花則抱了兩個小的進屋去玩耍,生恐他們受了風寒。

這般悠閑還沒享受上一刻鐘,就見得出門去的大壯妞妞和黑子瘋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嚷道,“師娘,來人了,還有大馬車,說是有旨意…”

瑞雪聽得一頭霧水,好在隨後進來的栓子還比較鎮定,“師傅,前面來了官差,說是武都來的,帶了車馬,要接師傅進京面聖。”

進京面聖?瑞雪心裡一動,想起如今賣及整個武國的素油,忍不住猜測這聖旨是不是同他那失蹤許久的弟弟有關…

老嬤嬤等人聽得動靜,也都趕了出來,一同穿過鋪子到了正門前。

只見百十個頂盔貫甲的兵卒騎着高頭大馬,兩兩排開,護了一大兩小三輛馬車站在街道正中,一個中年男子,穿了灰色錦袍,帶了黑色高帽,白面無須,手執浮塵,正一臉傲色的端坐馬上,見得瑞雪等人出來,他就從馬上跳了下來,神色緩和了一些,高聲問道,“這位夫人,可是安南侯府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