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卿雲他們來到小皇帝寢宮的時候，小皇帝才剛吃完一碗燕窩粥。

事關自己的生死，小皇帝雖然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內心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忐忑不安。

他雖然生在帝王家，但卻打從一開始就被張太后往廢里養，所以他其實並沒有什麼治國安邦的才能，同時他也沒有力挽狂瀾的野心。

如今他所期盼的，就只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做個清閑自在的富貴閑人。

他不知道姬恆會不會接受他的主動投降，因為在張太后把絕大多數精兵強將全都帶走、京城已經變成一個空殼兒的現在，對方就算執意攻打京城，以彰顯大楚的強盛武力，小皇帝也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陛下，祭酒大人回來了。”小皇帝正捏着湯匙長吁短嘆，他的心腹太監卻突然哈着腰走了進來。

小皇帝眼睛一亮，“快請外公進來！”

那太監應了聲是，轉身出去把老祭酒請了進來。

老祭酒懷裡揣着姬恆的親筆信，身後跟着姬恆派來的兩名“侍衛”。

進到殿內，他正要行禮，小皇帝就已經一把把他拉了起來，“外公不必多禮，再說您外孫很快就不是皇帝了，您就別再辛辛苦苦跪來跪去了。”

老祭酒既欣慰又心酸，心酸的是自己外甥這十來年活得殊為不易，欣慰的則是小皇帝這般豁達、這般理智、這般識時務。

他順着小皇帝的力道站直了身子，然後把懷裡的那封信掏出來遞給小皇帝，“那老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是楚王給您的信，老臣念給您聽。”

這老頭兒到底還是防了姬恆一手，想着若是姬恆在信上下毒，他這把老骨頭好歹也能幫着自己外孫抵擋一二。

小皇帝卻沒有老祭酒那麼謹慎，聽說是姬恆給他的信，他立刻伸手把信拿到了自己手裡。

三下五除二撕開信封，小皇帝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哈哈哈...成了！外公，成了！”小皇帝把信紙塞到老祭酒手裡，“楚王答應受降了！”

老祭酒抖着手，仔仔細細把信看了一遍，看到姬恆承諾的封小皇帝為世襲罔替的順安侯，並且還會為他賜婚，允許他帶走宮中所有妃嬪，老祭酒頓時鬆了口氣。

妃嬪什麼的，他和小皇帝一樣，半點兒都不在意，那些女人全部都是張太后安排給小皇帝的，小皇帝對她們半點兒都喜歡不起來。

不過小皇帝也沒準備為難她們，看到姬恆允許他自行處置那些嬪妃，小皇帝就已經想好了要把她們全數遣散。

反正他一共也就只有兩妃兩嬪、三四個才人美人，其中的兩妃還都跟着張太后一黨，丟下他跑了，如此一來，他需要遣散的也就只剩了五六個人。

這些人願意各回各家、擇良人另嫁也好，帶髮修行或者削髮為尼也罷，反正小皇帝是不準備再把她們留在自己身邊的。

當然，他其實也不願意姬恆給他賜婚，但他卻不能把這種不願表現出來，因為只有他接受了姬恆賜給他的妻子，他和姬恆才能彼此放心。

想到自己已經得了世襲罔替的順安侯爵位，小皇帝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得隴望蜀，太過貪心。

他吩咐自己的心腹太監，“去把還沒跑路的皇室宗親全都叫進宮來，朕要告訴他們這個消息。”

其實就算他不說，那些原本有權有勢的皇室宗親也會在稍晚一點的時候收到消息。

比起他這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那些對張太后一黨各種趨奉的皇室宗親，反而有着更多實權、更多特權。

但小皇帝還是想要親自通知他們，一來這是他身為周朝末帝的責任和義務，二來他也想要看看這些人在得到消息之後，會做出些什麼事兒來。

把心腹太監打發走，小皇帝這才想起老祭酒還帶了兩個陌生人來。

他問自己的親外祖父，“外公，這兩位是？”

老祭酒神色複雜，“據他們自己說，他們是楚王派來保護您的兩名侍衛。”

“在下穆卿雲。”穆卿雲上前一步，拱手施禮，賀舒寧則是一臉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對面那個活的皇帝。

聽到穆卿雲的名字，小皇帝眼眸倏然睜大。

他指着穆卿雲“你”了半天，“你你你...你是楚王麾下的那個第一女將？”

老祭酒聞言也是雙目圓睜，“那這位...”

“她是我師妹，也是你們口中的大楚第一高手，賀舒寧。”

小皇帝和老祭酒久久無言，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姬恆居然把他麾下最是有名的兩個女將都給一股腦兒派到了小皇帝身邊。

好一會兒小皇帝才斟酌着問了穆卿雲一句，“楚王派兩位來是？”

“保護您。”穆卿雲的回答言簡意賅，她對着小皇帝微微欠身，“楚王很高興收到您的親筆信，他也和您一樣，不希望把京城的百姓捲入戰亂。”

小皇帝秒懂。

楚王姬恆想要兵不血刃的順利接手京城，而他想要保護自己的這條小命兒，他們一拍即合，但其他人卻未必會喜歡他們期待的那個結局。

首先就是因為大楚將士來得太快，最終不得不倉皇逃竄的張太后一黨，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留下後手，報復，或者說是噁心一下楚王姬恆。

其次則是那些即將失去自己一應特權的皇親國戚，他們享受慣了，蠻橫慣了，就算明知大勢已去，他們也必然不會希望姬恆順利接手京城——畢竟姬恆一點兒額外的好處都不打算多給他們。

在這種前提之下，準備“歸降”大楚的小皇帝顯然會成為張太后一黨，以及那些皇親國戚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張太后一黨不想看到姬恆順利接手京城，那麼他們最有可能會做的，無疑就是除掉小皇帝這個膽敢違逆他們意願的曾經的傀儡皇帝。

而那些即將失去自己一應特權的皇親國戚則會想要取代小皇帝，獲得與楚王姬恆談條件的話語權，因為唯有如此，他們才能繼續保有自己的榮華富貴。

這麼一琢磨，小皇帝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他只是單純地想要好好活下去，最好還能活得有點兒尊嚴，他的願望明明如此卑微，怎麼這些人就是不肯讓他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