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寒未熙。
儘管趙九宸不想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可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
說實話,當他第一眼看到她躺在那裡的時候,是深深被震撼到了,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哪怕葉漓,趙九宸都能看出她與前世的不同。
可那女人,竟與寒未熙長得一模一樣。
他過去抱起她時,她的身體格外的輕,就讓他感覺到有所不妥了。
那不是身上瘦弱的輕,而是整個人都彷彿是一個魂魄,沒有了重量。
只是那魂魄不同尋常,是可能觸碰到的罷了。
還有就是他吻她額頭的時候,一股血腥惡臭之氣傳入他的鼻翼,那味道好似屍體腐爛時的臭味。
讓他差點嘔吐了出來。
不過當時他忍住了,畢竟那樣是對一個女子不尊重。
沒有拆穿她,趙九宸是有所私心的,萬一,她真的是未熙呢?
雖然葉漓還好好的在凈蓮洞,可他總覺得那不是他的未熙,那感覺一日比一日強烈,直到他看見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才更加懷疑。
而無意看到的她瞳孔里的暗淡,才是徹底讓趙九宸明白她是個假的。
未熙怎麼會有那樣的瞳孔。
宛如深夜的陰霾,讓人抑鬱不止。
他的未熙就像個小太陽,是溫暖和熙的,總會散發著無形的光芒與溫暖,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呵護。
只是,他再也看不到那樣的光芒了。
趙九宸抬眼看着這個即將翻臉的女人,眸子里多了些疑惑。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欺騙我?”
“寒未熙”冷笑一聲,開口卻是貫穿整個幻境的聲音。
“我是幻境之主,你也可以叫我獄心,不過我倒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會發現了?”
“你不懂,對於深愛的人,她一個眼神,一個氣息,你便都懂了,這是偽裝不出來的。”
“那又怎樣!”
“寒未熙”氣急敗壞的大喊,她偽裝了這許多,竟沒有騙到他,不過沒有關係,這不過是開場戲而已。
“可是你已經上當了哦。”
她落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面無表情的消失在了原地。
趙九宸不知她是何意,正要離開,卻突然發現周圍又換了個場景,彷彿又陷入了新的一輪考驗。
這是一個盛世堂皇的長街,只看得到一個個素白的人影,他們似乎都穿的一個顏色的服飾。
都是灰白色的長袍。
可鞋子卻大有不同,繡花彩色的,緞面純色的,勾着金絲,鑲着珠子。
於是,只看見一雙雙鞋子跳來跳去,彩虹一般恍惚,留下夢的虛影。
那條筆直而乾淨的道路,不知通往何處,到底是災難,還是幸運。
趙九宸與他們擦肩而過,看着他們臉上的慘白,嘴唇上的斑點。
猜測,這恐怕是一座死城。
細低頭看,他們的鞋底並沒有觸碰到地面,而是還有幾公分的距離,因此從遠處看起來才像是飛速的走着。
那條道路的對面,出乎趙九宸的意料,竟是一座靚麗的城。
還未進去,因此只看得到那琉璃的牆面,不知用了何種材料,竟白的透徹,微微帶有細光。
將天邊的紅光拉了下來,打在那牆面上,看起來就是一面血紅的牆。
底下只有一個小小的門。
硃紅色的鎖扣已經打開,生了銹的鐵鏈帶着刮掉的紅漆,落在地面上。
那門有一絲縫隙,透着令人嚮往的光芒。
打開它進去,還是一直留在這裡。
趙九宸猶豫了。
表面的光彩,誰能保證裡面不會有隱藏的危險呢?
可是若不打開,這裡已經全無線索了。
他該怎麼獲勝。
——
蘇晉的光芒消失後,卻是不同的場景。
春風繚繞在他身邊,細碎的桃花瓣漂浮在他眼前。
地上柔軟的青色,有一股不用尋常的清淡。
粉影疊加,異香襲人,那是一片淡粉色的桃花林。
這場景,讓本該不在乎的蘇晉驀然愣住了。
這不是,這不是他與她。。。
初遇的地方嗎?
天界的仙谷,是世上最大的桃花林,足有百里,一朝開放,漫天粉紅,遮了透光的紅霞,也添了幾分溫和。
蘇晉不敢往裡走了,他幾乎能想象到自己會遇到什麼人,什麼事。
如果踏入裡面是新的世界,那麼如果他不想回來了該怎麼辦。
或許是他的搖擺不定,讓桃花林急切了。
忽有一抹笛聲,繞過層層的桃樹,從尖銳到溫柔,傳遞到蘇晉耳邊時只剩縹緲的幾聲。
可他還是一下就分辯了出來,那是雲月柔,他最愛的人,這是她為他特別編織的曲子。
至死,也只為他一人吹過。
“月柔...”
蘇晉望着那時而扭曲不定的幻境,喃喃自語,微風吹落了他滿面的冰涼,傳遞到了那桃花林中。
曲子由舒緩瞬間變得凄厲,彷彿誰在嚎叫與掙扎,那痛苦的感覺,讓蘇晉的心都碎了大半。
那是雲月柔在求救。
她想要出來,想要見蘇晉。
可蘇晉想到那外面的一切,還是挪不開腳步。
時光匆匆,歲月驚變,雲月柔的模樣雖永遠烙印在蘇晉的心中。
可沒有誰是可以為誰活一輩子的。
或許一兩年,蘇晉還一直保持着,非雲月柔不可的想法。
可許多年過去了,即使感情不消失,也會淡漠。
身邊的鶯鶯燕燕太多,左一聲天帝哥哥,右一聲陛下,早已沖淡了那曾經山盟海誓,情深似海。
蘇晉踏出了腳步,向那桃花林走去。
卻不是為了雲月柔,而是那裡是唯一的幻境,若想拿到獄心,或許必須要經歷這一劫。
果不其然,當蘇晉穿過那些妖嬈的擺弄枝丫的桃樹之時,看到了一抹幾乎與桃花融為一體的粉色身影。
傾國佳人,遺世獨立,雲月柔多年不見,已經比往日的稚嫩多了些成熟。
彷彿她沒有死,只是永遠的守護在這裡,守護着他們初遇的地方。
那樣,她一百歲是在這裡,一千歲也依舊在這裡。
雲月柔的神靈,就被遣散在這桃花林中,這是她死前唯一的話。
她想要她得幼稚與成熟,都屬於他一個人。
她死後的千年,都是灰暗的。
可不知為何,突然有一日,一個代表着無邊境界的咒語,強行將她的靈聚集起來,並以桃樹作身,花瓣為發,成了這花林的守護花靈。
雲月柔看着比起曾經,臉上多了些疲累與成熟的蘇晉,暗暗隱埋下那訴不清的仇恨。
眸子一閃,露出嬌俏笑容,聲音如春水溫柔。
“郎君,你不記得我了嗎?”
蘇晉被這溫柔一喚,臉上卻莫名多了些恐懼,只磕磕巴巴的道:“當,,當然,怎麼會忘。”
片刻時間沒過,蘇晉的臉就變的慘白,手指垂下來也忍不住的發抖,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
他確實看到了一個恐懼的東西。
在嬉笑着的雲月柔的身後,是一個張開着的血色大口。
那虛影極其真實,耳邊不住的有嚎叫的聲音,是那些被吞噬的靈魂的慘叫。
如果那血色大口不是在雲月柔的控制之下的話,蘇晉或許沒有那麼恐懼。
他方才看到時,還有一瞬間想要帶雲月柔逃離,可他又猶豫了會,卻又發現了不同尋常。
雲月柔笑的弧度越大,那巨大的血口就張開的越大。
幾乎把整個桃林都籠罩了起來,那血口上的天,也是紅色的。
周圍的光色逐漸發青,是那天變得愈加灰白了。
陰風陣陣,時不時帶起碎小的石子,打在蘇晉的臉上。
“郎君,隨我來。”
雲月柔又是淺笑,不等蘇晉,轉身便往桃林伸處走去。
蘇晉的目光落到她得腳步上,那地上的青色隨着她走過的痕迹,變成了一片黑色的廢墟。
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過,還留了滿地的灰燼。
蘇晉咽了咽口水,這哪裡是美人關,簡直是披着美人面的妖魔鬼怪。
罷了,去就去!
屬實也沒有別的退路,蘇晉乾脆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僥倖的是,雲月柔一路上都沒有對他動手,也沒有說一句話。
只默默地往前走,直到來到一個被桃樹包攏的狹小空間里。
不知是誰,在那擺了一個鞦韆。
兩根通天的木頭,系了兩條長長的麻繩,中間放了一塊木板。
十分簡陋,但由那木板的光潔程度可以看得出,被時常的使用着。
雲月柔自然的坐在那木板上,腿就離開了半空,雙手抓緊了繩子,腦袋歪了一旁,抵在繩子上。
雙目空洞的盯着蘇晉,木獃獃的開口。
“過來呀。”
“不!”
蘇晉突然抱頭大喊,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一般,轉身就想要逃離。
這時,雲月柔溫柔的面容忽然凶煞起來,眼眸變得血紅,潔白的牙齒變成了比常人還大三倍的巨口。
身體也迅速的臃腫龐大起來,瞬間就將一身薄紗裙撐得粉碎,布片四散,飄落到地面。
不過一會功夫,一個由雲月柔變成的巨型怪物,就出現在了蘇晉的身後。
整個空間都被它的嘶啞嘔吼充斥着,蘇晉想要退,卻發現來時的路已經被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