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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嘩啦”

陰沉的雷鳴聲,在東營口一代的海岸邊,夜色里回蕩着。

這些時日,本不是季風到來的時節,海面上也不該有如此巨大的風浪,還在幾日中塑造出了這如颱風到來的天災景象。

周圍的漁民們都在傳言說,這是因為南國朝廷不修福德,擅開戰端,惹得海龍王發怒了,才招來這等天災襲擾。

起了風暴,打不得漁,大家聚在一起,總會傳出這種沒由來的小道傳說。

但誰也不敢聲張。

原因很簡單,南國的水師,此時就停在東營口附近的海港里。

前方吃了敗仗,沒打下燕京,還招來了北國反擊,南朝軍陣一路退回齊魯境內,一連串的壞消息,本就讓軍爺們心情不爽利。

這會再傳出這些無稽的消息,被套上一個“妖言惑眾”的名頭,大夥這吃飯的傢伙,也就不用要了。

不過畏懼是畏懼,但人人心裡都有桿秤的。

尤其是齊魯之地。

這裡兵災延續已快三十年了,別說什麼百姓安樂,大夥在這糟糕的年景里,就連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各地都是乞丐逃荒的人。

往中原去,往江南去,有的心一橫,乾脆沿着山海關,往遼東去。

那邊雖苦寒一些,但最少是北國腹地,起兵之處,局勢比江南中原還安穩一些,有把子力氣,總能活下去的。

不過這幾年,齊魯之地的局勢倒是好了些。

自是非寨亡了之後,這裡有威侯坐鎮,大的兵災幾乎沒有,還有一支剿匪軍,四處剿滅山賊惡霸,所到之處,治安好了太多。

而沒有人心惶惶,那些本已廢棄的良田村莊,也漸漸的有了些人氣。

可惜,這等平靜日子,甚至連三年都沒有。

前些時日,威侯又舉兵往燕京攻打,各地抽掉壯丁,讓剛剛恢復了一點元氣的齊魯大地,又一次陷入了兵災混亂里。

人心越發浮動了。

有的人已經在說,若是北國這一次打過來了,乾脆就投降了北國算了,這南國實在是各種幺蛾子,整的大夥都活不下去了。

但還有些年長的人,偶爾會說起大楚朝來。

哪怕已經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但大夥還是願意聽,不是去聽那些故事中的曲折,只是想要從老輩人嘴裡,聽說那些他們從未見過的,安安穩穩的天下。

據說大楚朝時,雖然也有皇帝亂搞事,但整個天下,最起碼沒有動亂,說是國泰民安,並不為過。

可惜,那等好年景,早就沒啦。

“砰”

一眾漁夫聚在一起聊天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着蓑衣的軍漢,嚎叫着沖入屋中,大喊大叫,要這些漁夫把各家船隻都弄出來。

說是要運兵去港口那邊,還說什麼有敵入侵。

一眾人面面相覷,很懷疑這軍爺是不是喝多了,說胡話。

就門外那等狂風呼嘯,海浪涌動的天象,別說去外海了,就是冒險行船,只要一出小港,立刻就會被風浪打翻。

再說了,這樣的天氣,哪家外敵,能駕船過怒海,前來襲擊?

“快走!”

軍漢抽出腰刀,揮舞了幾下,一眾漁夫無奈之下,只能被驅趕出這間屋子,但各個都在磨蹭,這些軍爺失心瘋了,不要命,他們還要命呢。

“轟”

一聲巨響,混在狂風嚎叫中,傳入這處小碼頭邊。

眾人齊齊回頭,就看到一團火光,正在遠方的海面上騰起,好像是什麼東西被點燃了一樣,在黑洞洞的海面上,就像是一盞燈火亮起。

照亮了那處。

軍港!

是軍港那邊起火了!

火勢極快,快的有些匪夷所思,就在這狂風暴雨中,那火焰一反常態的燃起極高,就像是竄入天空的火苗,越燒越大,將整個海面的黑暗驅散開。

下一瞬,漁夫們人人愕然。

艦隊。

一整支黑色的,打着黑旗的艦隊,那三桅大船足有三四十艘,影影幢幢的浮於海面,就好似無窮無盡。

但這都是次要的。

真正恐怖的是,但凡那艦隊所到之處,翻滾的怒海都會在一瞬變得溫順下來,狂風也在減弱,暴雨似都停了下來。

整個黑洞洞的天地間,就只剩下了那支沉默,詭異,如駕馭風暴一般,朝着海岸線快速駛來的艦隊。

上面掛的旗子,沒人能認出來。

只是藉著軍港燃燒的火光,眼神好的,能看出大旗之上,有三個橙點,還有一橫的文字。

當真是古怪的旗幟。

一眾人都被眼前這古怪景象,弄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連剛才還在疾呼驅趕眾人的軍漢,這會也一臉茫然。

軍港已經被點燃了,再去那裡,只能是平白送死。

但南國水師見海面平息,沒有被點燃的船隻,就要衝出港外,卻被那支龐大的艦隊,分出幾艘戰船,堵在港外。

火光自甲板上升騰,像極了大號弩機發射的場景,但分明沒有什麼箭矢。

就是火焰。

古怪的火焰如怒龍一樣,從黑暗中迸發,在空中盤旋着,落在南國水師的艦船上,不多時,衝出港外的幾艘戰艦,就也被點燃。

無數兵卒跳入冰冷的海水中,想要逃生。

但他們只要露頭,就會被大戰艦四周的小船上,那些穿着具酮的武士們,以手中戰弓索敵擊殺。

狂笑聲,慘叫聲,還有燃燒爆裂的聲音,在黑夜中混在一起,如怪物的低吼,傳出老遠。

“跑啊!”

一個機靈點的漁夫,眼見有些小船,往這方駛來,便大喊一聲,轉身沒命的跑了出去。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那軍漢本打算阻攔,但又看了一眼遠處燃燒的碼頭軍港,他心下一橫,提着刀,將身上蓑衣軍裝都脫下來,丟到一邊,也朝着後返的黑夜裡跑了出去。

根本無人想着阻攔。

到處都是如此處一樣混亂的景象,但他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行駛最快的小船,在十幾息後,靠了岸,船隻上的人跳下來,活動了一下身體,手中倭刀出鞘,指向前方。

一道閃電在此時亮起,划過天際,照亮了他的身影。

在那點綴着鹿角,身後還差着兩把小旗的武士那鬼面之下,傳出森冷之音。

“殺!”

一眾足輕們嚎叫着,如被釋放的野獸,抓着兵刃撲向前方。

那裡有足夠多的,驚慌失措的,等待被獵殺的懦弱者,那裡有足夠的,屬於鮮血的狂歡味道,那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

將暴戾的力量,施加在無法反抗者的頭頂上。

這些來自域外的人鬼,只是登陸的第一部。

後面還有很多,還有千軍萬馬在等待,就如一頭餓了許久的巨獸,要敞開來,大快朵頤一番。

陰沉的雲已籠罩大地,將晦暗投射於地面之上,就像是滴入水盆的墨汁,要將一切的純凈污染。

他們,自地獄來。

要把眼前這片大地,也變成如他們家鄉那般的地獄。

要把他們經歷過的絕望,施加在眼前這片河山中,要把他們曾做過的屠戮滅絕之事...

再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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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威侯的手,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將滿桌放着的各色戰報,還有筆墨都震得四處散落,這位於平原附近,被八九萬軍隊層層拱衛的軍帳之中,氣氛已凝滯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