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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人士的車隊越往江西走,人數就越發龐大。

現在他們已靠近洞庭湖,舞陽真人是公推出的首領,他便建議夜中不行路,在路邊尋了個驛站,讓大傢伙好生休息。

儘管北朝大軍還停在淮南那邊,但最近江西境內,也有了北朝探馬和魔教人行蹤,不太安寧,便要養精蓄銳,若是遇到打鬥,也好廝殺一番。

在驛站中,那些江湖人們有的睡了,有的還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其中有個瘦弱的傢伙,揣着酒囊,給其他人講着自己的故事。

“當年,那衙內欺辱我家無權無勢,行了惡事,我一時怒起,便去與他爭執,卻失手殺了人。無奈之下,只能潛逃到瀟湘混生活。

唉,家中還有老母尚在,卻不敢回去探望,只盼着這次能順利一些,留一條命,也好換些銀錢,風風光光的回去。”

“兄弟莫憂。”

另一個人拍着他肩膀說:

“這次南朝國主下了詔令,只要幫他們打北寇,咱們過去犯得事,就一筆勾銷了。就我知道,很多好漢都是為了這個,才趕去金陵的。”

那人喝了口酒,又說到:

“咱行走江湖,哪個手上沒幾條人命,江湖規矩咱們也守着,偏偏就是家國王法煩得很。遇到那黑心腸的惡人,上前一刀就了結了,多爽快!

偏偏那朝廷官官相護,咱們做好好事,卻要背上惡名。

呸,若是有機會,就把那些賊官通通殺了,還天下一個朗朗太平。”

“孫兄說得對。”

周圍一陣附和,都覺得這人說的有道理,熱鬧的很。

但也有爭執。

“你這貨,早年間在河間壞了女子清白,還殺了人家夫婿,如今卻有模有樣的混成江湖正派了,你一邊去!

老子不和你這等惡人喝酒!”

“你TM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大喊到:

“老子是荊州鐵拳門嫡傳弟子,正兒八經的正道中人,我警告你,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你可別胡說!小心老子撕了你的嘴!”

“說就說了,你待如何?自己做的醜事,還不敢認嗎?”

一陣乒乒乓乓,似是驛站中打鬥起來,還混着刺耳尖叫,不多時,便有純陽宗弟子趕來勸架,好說歹說,才讓雙方冷靜下來。

還是在互相放着狠話。

“嘁,正道...”

驛站屋檐之上,沈秋坐在那裡,手裡抓着個紅色酒葫蘆,張嵐坐在他身邊,兩個是完整聽完了下面的鬧劇,張嵐便嗤笑了一聲。

他接過沈秋手中的葫蘆,喝了口,對沈秋說:

“本少爺早就知道,這正道中人,確實有俠肝義膽的漢子,但多得是藏污納垢的小人。嘴上說著江湖義氣,暗地裡乾的那些破事,連魔教都不屑於去干。”

“你又想說什麼?”

沈秋瞥了他一眼,說:

“是給沈某洗腦不成?說你魔教好,正道壞?別了吧,張公子,這正道中人是個什麼慫樣子,我比你更清楚的多。

爛歸爛,其中確實有些好漢子的。”

“那是。”

張嵐擺着扇子說:

“一家生十二個孩子,不可能各個都是王八蛋,什麼地方都有好人壞人的。我嘛,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我現在還記得,我小時候,父親給我和張楚說過這些事。

父親他雖然是魔教教主,但卻總會想一些古怪問題。”

“嗯?”

沈秋接過酒葫蘆,這玩意是他和小鐵從朔雪宮帶出的寶物之一,粗劣的酒倒進去,一天之後,都會變得越發香醇。

原理不明,但頗是奇異。

可惜,在這靈氣消亡的時代,種種神妙,也只剩下了裝酒這一個功能。

“說來聽聽唄。”

沈秋努了努嘴,張嵐那邊便說道:

“比如,我父親總是很好奇,這江湖正邪,到底是誰分出來的?就好像這江湖自它出現之日里,就有了所謂正邪雙方。

但正邪之分的標準又是誰定的?

我和你不一樣,我在魔教中生活過,後來又跳到正道這邊來,我覺得正道和魔教沒什麼區別,大家都會做壞事。

唯一的區別只是,正道人做壞事要遮遮掩掩,而魔教人則習以為常。

那個問題,父親想了很久,都沒有得到答案。

所以,他最後去尋找答案了。”

說到這裡,張嵐不說了。

沈秋看着他,問到:

“這就是為什麼,正定十年的時候,張莫邪突然帶着魔教七宗,在洛陽和正道中人大打出手的原因?

只是為了弄清楚正邪之分?”

“不。”

張嵐嘿嘿一笑,他說:

“我父親想要做的更多,他想把正道中人徹底打垮,然後讓整個江湖用同一套規則。其實我和你相處的越久,我發現,你和我父親,真的有幾分相似。

你們都不怎麼在意正邪之分。

只關注眼前人做了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你真的是個正道人,沈秋,那你就不會和我,沈蘭,玄魚,甚至是雷詩音,瑤琴走的這麼近的。”

張嵐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他打開摺扇,任由風吹起自己的衣袍,他對沈秋說:

“我見過那些把正邪之分,當成金科玉律的人,比如任豪,你不是他們。我知道,如果我和小鐵遇到了同樣的危險,你也會如救小鐵一樣,來救我。

所以我敢和你做朋友。

至於下面那些...”

張嵐跺了跺腳,對沈秋說:

“你想融入他們,變成他們的一員,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和他們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同,你該多和本少爺這樣的奇男子待在一起。

真別作踐自己了。”

張嵐轉身要走,卻被沈秋喚住。

後者沒回頭,只是喝着手中酒,他問到:

“張嵐,你真的覺得我和張莫邪像嗎?”

“一點都不像!”

張嵐撇着嘴說:

“你比我父親差遠了,我父親才不會這麼糾結。

任豪讓你做大俠,你就去做大俠,他萬一哪一天突發奇想,讓你休了聖火妖女瑤琴,去和正派女俠成婚,你做不做?

他是關注你,關心你,把你當成真正親侄。

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的看重不是假的,把自己絕學都傳給了你,這是要把你當衣缽傳人來培養的。

但他要把他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呢。TV手機端/

當年艾大差和五九鉅子怎麼鬧翻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這人,外柔內剛,有股子蠻氣,現在心裡一點都不開心,那些人叫你河洛大俠,你臉上也少有笑容。再這麼下去,你就是下一個艾大差了。

本少爺可不是嚇唬你,這事事關個人武道,本少爺才專門來提醒你的。”

說完,張嵐起身飛掠,消失在屋檐後方。

沈秋還坐在那裡,坐在月下。

他看着遠方洞庭湖的方向,心裡有些煩亂,邊喝了口酒。

“我想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武道就是我們對人生的選擇。

我們做出選擇,然後遵從選擇。

為它生,又為它死。”

他已經忘記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話,但這會突然浮現在腦海中,倒是相當貼切。

武道...

沈秋之前不怎麼看重這玩意。

但現在,當自我與現實發生衝突時,武道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練武是個很長期的過程,光有登頂的目標是不夠的,還得以武道來約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