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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脈含情,欲語還羞。

看情郎似的眼神讓東福一個激靈。

莫不是惦記陣法的小鬼一個?

雲不飄卻知道這親切的眼神不是作偽,她之所以乾脆接下案牘,便是看到宅子地點時心中有了數。

這夜靈看上去是水裡的,其實是樹里的。小池塘的下頭,有隔壁家的大樹根系。根向水生,隔壁那顆大樹離自家的池子有些遠,反而離這邊近,因此,早年間便將主根賊兮兮的往這邊長來偷水。

所以,這夜靈其實是隔壁家的,死了埋在樹下,跟樹長在了一起。後來隔壁人丁興旺,圖這邊的清靜自在便順着根搬到了這裡。

全城的根都是雲不飄家的,這附屬物自然也認她為主了。

羞怯怯的一隻老夜靈。

雲不飄問:“這裡發生命案時,你過來看沒?”

“見到了,那時我已經和海棠樹融合的很好了,大海棠的根也伸到了這邊,我時不時來這邊遛個彎兒,這家人不鬧騰,”說著一頓,試探向雲不飄靠了步,見她不排斥喜滋滋又靠近一步,努力營造緊張的氣氛:“各懷鬼胎。”

東福冷眼,你一個夜靈要講鬼故事嗎?

“事實真相。”他冷冷瞪眼,日頭這麼亮,這夜靈不嫌曬的嗎?

“不曬。”夜靈真誠回笑:“我是樹,喜歡曬太陽。”

再說這都幾月份了,大海棠的葉子都掉一半了,再過幾日初雪就要下了。

東福:...不識眼色,怪不得連個夜遊都不是。

“大人,我叫王棠兒,海棠的棠。”

雲不飄點頭:“王棠兒,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嗯嗯嗯,這家人個個沉默寡言,內心戲實在精彩,我經常順着樹根扒他們窗戶,他們這下場啊,可謂——無巧不成書啊。”

今日想起,王棠兒仍是忍不住驚嘆,寫書的都不敢這麼寫。

家裡十五人,一個老翁帶着二兒一女並兩個兒媳,主子六個下人九個並馬一匹。

王棠兒說,這家人不是正經人家,不與鄰居來往,也沒親戚上門,話里聽音,這家人的來路不光彩,也不知是哪裡下山的土匪還是哪個洗手的大盜。

矛盾從買宅子搬進來前就存在了,大概是分贓不勻。

兩個兒子整日惦記分老子的家底,這倒沒什麼,誰家不是這樣,但後來小女兒強摻一腳,這事態便一觸即發不可收拾了。

王棠兒說,那女兒長得美想得美,關鍵性格又虎又毒,她老子說的,要是男兒身,還收的什麼手,直接把她老子的事業發揚光大。

女兒看上了個人,要嫁,要嫁妝,大開口,公平起見三分之一。

倆兒子當然不幹。

可老子願意啊。

就這樣,大兒子想,都弄死金銀珠寶就是他自己的了。二兒子也這樣想。巧了,女兒更是這樣想的。

誰手裡都有見不得光的存貨,都想把別人全撂下自己一個兜底走,一根藤上仨歪瓜,動手的日子都選同一天。

王棠兒:“報應,那老翁手上人命不定多少條,三個親骨肉,一人孝敬他一份毒。”

東福聽得結舌,若是凡人能修鍊...幸好他們不能修鍊。

雲不飄:“老翁沒投毒?”

一根毒蔓長的,能是好的?

王棠兒歪頭想了想:“沒,他死的時候我看見了,看見他哭了。”

或許,他覺察到了,但——又能怎樣?揭破兒女的毒計,然後呢?不如三碗毒下肚,下輩子做個好人好好教育兒女。

兩人聊了好久,下班前雲不飄趕回去,將案牘交回,結案。

王問懵:“就這樣?你怎麼知道的?”

雲不飄沒瞞着,將王棠兒的事說出,平靜道:“我有通陰陽的人。”

王問扶扶腦袋,竟不覺得意外。

他道:“這案子結得沒有人證物證,不過好在本就無人追究,我在下頭記下便是,那個,那個,要不公子您留個字?”

雲不飄男子打扮,他叫公子。

留個字,證明不是我王問糊弄你玉家人。王問心想。

雲不飄沒什麼不可,正式結案。

王問說起另一樁:“那個王棠兒,也就是說,在隔壁戶發生過命案。”

又一樁案子,按下一起浮起一起,頭疼。

雲不飄道:“她說她的事不用追究了。”

跟王問說王棠兒的故事。

王棠兒的爹是個小官,她是原配生的。親母早逝,後娘進門。她有一樁娃娃親,是親娘給定的。原本門當戶對,忽然男方發達了,並不悔親。後娘看着親女動了壞心思,趁着當爹的不在,將王棠兒殺了埋在海棠樹下,說王棠兒與外頭男子私奔了。

這不是光彩的事,當爹的在家大發脾氣對外沒有聲張,沒多久,搬家了。

雲不飄道:“我覺着她爹心知肚明,無非是做了選擇。”

王問唏噓。

雲不飄道:“王棠兒與她爹感情平平,說死一場還了他的生恩了。”

看來王棠兒對她爹的心知肚明也心知肚明。

王棠兒身上沒怨氣,是真的不想追究。

那海棠樹是生她那年她母親為她種下的,死了融合在一起,就跟與親娘在一起一般。

東福說長此以往她會消散,王棠兒願意啊,活着她能活多久?她習慣做樹了,覺得做樹挺好。

王問聽之無言,道:“畢竟樹下埋了骸骨,萬一哪天現住人家覺着那樹礙眼,刨了——”

屍骨一現,他還得破案,總不能到時大白天下他對老百姓說人家苦主不追究吧?他不得被臭雞蛋打出氿泉城啊。

雲不飄一聽:“你說的對,這個我來想辦法。王大人,案子不追究,但我對那家人後來的事很好奇,你能不能查一查?”

這個好查,哪戶住過哪些人官府都有記載,皇朝歷來對人口流動管得嚴厲謹慎,翻翻記錄便知道了。

因是雲不飄所託,其間涉及神鬼之事,他自己也好奇,王問親自去查的,一查之下,臉色別提多精彩了。

那王棠兒的爹,竟是他的同族,家裡的旁支,看她爹名字的排輩,他還得叫王棠兒一聲姑呢。

這緣分!

作為熟讀各世家族譜的嫡系子弟,王問稍微一想便想到那支族人的現況。王棠兒的爹五品官,這個年紀不會再有進步。大女兒當然嫁了人,夫家還不錯,不知是不是王棠兒定的那家。他不關心後宅之事。還有兩個兒子,如今也是有妻有子的年紀,都做着小官。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

牙疼。

還是得跟雲不飄說,人家身份放那呢,王公貴女啊。

想了想,鋪紙給家裡寫信,他得打聽仔細了,也得跟他爹彙報下雲不飄的事。

跟皇家打交道,收益高風險也大啊,再小心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