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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一想,皇后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任何事情不如太子的安危重要,他正要同意,卻見太子洗馬劉納言站出來作揖說:“陛下、皇后,微臣以為大舉搜查東宮實在不妥!”

武媚娘皺了皺眉,“有何不妥?”

劉納言轉頭看向蘇揚:“敢問蘇使可看見刺客容貌?”

“不曾!刺客一身黑衣,又矇著臉,當時又是天黑光線昏暗,如何看得清?”

劉納言再次對李治和武媚娘說:“陛下、皇后,既然無人見過刺客的真容,就連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如何去搜捕?只怕刺客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搜查的兵士們面前,兵士們也不認識!如若大舉搜捕,反而會打草驚蛇!”

丘神績抓住機會立即質問:“以劉洗馬之意此事就這麼算了?若是刺客還潛伏在東宮之中,太子殿下豈不是隨時都有性命之憂?你身為太子洗馬,卻不為太子安危考慮,以我之間你這洗馬有尸位素餐之嫌!”

御座上兩道嚴厲的目光落在了劉納言的身上,劉納言立即說:“陛下、皇后,微臣之意並不是要算了,查肯定要查的,只是臣認為不應正大光明的搜查,東宮可以施行外松內緊之策,派人暗中查,如此就可以讓刺客放鬆警惕,一旦刺客露出馬腳,立刻就會被抓住!”

李治聽完之後點了點頭:“此策不錯,朕以為可行!”

武媚娘當即就說:“那就······讓劉納言和丘神績二人主持暗中追查刺客之事,不知陛下認為如何?”

李治見皇后安排的還算妥當,就同意了:“那就這麼定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眾人走後,殿內就剩下李治和武媚娘以及幾個太監宮女。

武媚娘問:“陛下,這事你怎麼看?”

李治當然不願意相信刺客是太子派去潛入大理寺獄滅口的,他對自己這個兒子還是比較了解的,什麼人都有可能盜竊秘冊,不可能是太子派人做的。

但是刺客為什麼會消失在東宮附近呢?這個問題一出來,李治就拿不準了,開始對自己相信不是太子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又或者是刺客故意把蘇揚等人引到東宮附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李治把心裡的這些想法暫且擱置,他反問武媚娘:“媚娘又怎麼看?”

武媚娘有些不滿的瞟了李治一眼,“臣妾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刺客是不是賢兒的人!”

“他是你生的,是你的兒子,你難道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武媚娘嘆道:“臣妾相信有什麼用?如果是普通人家,臣妾當然相信自己的兒子,可咱們家是天家,自古以來為了你下面這個位置有多少人干出那等悖逆之事?”

這話一出來,李治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他的老爹李世民就是為了這個位置殺了兄弟,逼得祖父退位,他的大哥李承干為了這個位置起兵謀反,意圖效仿父親當年故事。

而身為皇帝,最忌憚的就是兒子弒父奪位!

武媚娘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治能不生氣嗎?他冷聲道:“你說這話到底是何意?往朕心口捅刀子嗎?”

武媚娘卻是半點也不退讓,她咄咄逼人:“臣妾說這話就是擔心陛下犯糊塗!對女兒要寵,對兒子要嚴厲,當年大哥鬧成那樣還不是被父皇給寵的?你是想被兒子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退位,還是寧願奪了他太子之位,讓他做一個普通人,避免再鬧出父子骨肉相殘的慘劇?”

李治怒道:“事情何至於到如此地步?你希望你兒子是那種為了這個位置而做出悖逆之事的人?他要搶這個位置也要先對付我,與你何干?怎麼著他也不會對你這個親娘怎麼樣吧?”

“那可說不準,這兩年你沒見他是如何在朝堂上跟臣妾對着乾的嗎?他哪裡還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裡?他對你那幫恭敬謙遜,是因為你是皇帝,他不能不恭敬謙遜,若你不是皇帝,你看他會不會這般老實!”

雖然武媚娘的話帶着賭氣的成分,但李治卻是不能不承認她說的無不道理,當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隱忍得足夠深才能笑到最後,否則下場不會比大哥李承干好多少。

當年父親是一代雄主,他心裡很清楚,父親的心思是怎樣的,做太子的不能太聰明,不能太能幹,但也不能太窩囊。

太能幹了父親會擔心兒子的風頭蓋過他,會擔心自己還沒死就被兒子趕下台去,晚景凄涼!如果太子太窩囊了,父親又擔心自己死後太子駕馭不了大唐這家龐大的馬車,這就是太子難當的地方,如果把握不了分寸,早晚都會大難臨頭!

李治很理解父親當年的心態,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心態。

兒子李賢很聰明,很能幹,幾次監國期間都把國事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還知道團結朝臣,很有賢名。

李治一直擔心李賢聰明反被聰明誤,有很多人就是因為太聰明了,於是就自以為是、目空一切,到最後被這些迷失自我,忘記了身為兒子和臣子的本份,迫不及待的想要主政,想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政治抱負,大哥李承干就是經歷了這樣的心路歷程而走上自取滅亡的道路。

翌日。

李治在紫宸殿處理奏章,武媚娘在一旁焚香煮茶。

一個小太監抱來一摞奏章,“陛下,這些都是門下省送來的奏章!”

門下省的奏章大多都是下面的大臣、勛貴和皇親國戚們上奏的,這些奏章基本上都是彈劾某人的,當然有資格把奏章送到門下省的只有少數人,多數彈劾奏章還是需要先送到御史台。

武媚娘抬頭一看招手道:“陛下那兒的奏章夠多了,陛下身體剛復原不久,不宜太過操勞,先拿過來給本宮看看!”

“諾!”

奏章放在了茶几上,武媚娘靠着茶几拿起一本奏章,看完一本就大怒道:“混賬、混賬至極!這個蘇揚也太無法無天了!”

李治聽到老婆發飆不由放下硃筆扭頭問:“發生了何事?”

武媚娘拿着奏章對李治說:“昨天蘇揚審案時,宰相高智周恰巧經過大理寺,聽說蘇揚在審案,他小小年紀就當任欽差大臣並審案,這難免讓高智周好奇,於是就過去看了看,沒想到他只是質疑了蘇揚用刑不合規制就被蘇揚打了!”

“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敢毆打當朝宰相,別說我大唐立國以來從未有之,就算開天闢地以來只怕也沒有發生過這類事情!這還得了?何時我大唐的宰相已經淪落到任人隨意毆打的地步了?就算他是欽差也不行!”

李治不由起身走過來接過武媚娘手上的奏章看了起來。

武媚娘又拿起一本奏章看了一眼,“你看看,又是因為這事彈劾蘇揚的······還有這本······這本也是······我的個天吶,二十二本奏章之中就有十八本是彈劾他的,他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李治看到奏章中有一處說蘇揚當場毆打高智周兩耳光,左右開弓不停歇,高智周兩頰腫起,狀如豬頭,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身來。

武媚娘疑惑的抬頭看着李治,李治抬眼看着武媚娘,再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武媚娘嗔怒:“九郎,你的宰相被人打了,你還笑都出來?”

“等會兒······哈哈······哎呀,不行了······哈哈哈······”

李治實在難以想象高智周被打得臉腫如豬頭時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他腦補着那副場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大笑。

笑了半響,李治終於笑夠了。

武媚娘嚴肅的說:“這事一定要嚴懲!以臣妾之間,立即下旨擼了蘇揚雍州黜置使的差遣,收回金牌和冊授,交由御史台問罪!至於秘冊失竊一案另行委任大臣主持”。

李治丟下奏章搖頭:“朕下旨讓蘇揚負責秘冊失竊一案的全權調查才過去幾天?這就要另行委派他人,豈不是有朝令夕改之嫌?朕這聖旨還值不值錢?朕聽說這案子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要不然昨夜刺客也不會潛入大理寺獄刺殺嫌犯!朕看啊,還是先讓他把這案子查清楚了再說,至於他毆打宰相一事,待事後再追究也不遲,他又跑不了!”

武媚娘無奈,如果死咬着這事不放,只怕又要跟丈夫吵起來,昨夜二人就不歡而散,她只好退讓一步,指着滿桌子彈劾蘇揚的奏章問:“那這些奏章怎麼辦?這麼多大臣彈劾他,咱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李治想了想,“先留中不發!”

大理寺獄。

蘇揚抱着刀站在空牢房內看着牆壁上只有一尺見方大小的窗子,窗戶齒的確是被鋸斷了,很明顯就是刺客乾的,被鋸斷的窗戶齒就丟在外面牆腳下。

“看來那刺客的確是修鍊了縮骨術或把全身練得柔弱無骨了,否則僅有這麼大的窗戶根本無法容一個人輕鬆自如的鑽出去!”

這時秦大石走過來稟報:“校尉,妖精來了!”

彭九斤上前抱拳:“校尉!”

蘇揚扭頭:“昨天有何發現?”

“回校尉,卑職去查了一下,袁老六的兒子從前在裴家的族學啟蒙,但卑職去找裴家族學博士裴東祿問那孩子的情況時,卻被裴家告知裴東祿失蹤了,好幾天不曾去族學給裴家孩子們上課。

某又問裴家人,袁老六的兒子是誰帶進族學啟蒙的,卻沒人回答得上來,他們的族長卻說那孩子好像走的裴東祿的門路進去上學的!”

蘇揚皺眉道:“那個裴家?”

“就是新任宰相裴炎的裴家!”

“這麼說隨着裴東祿的失蹤,我們想查袁老六一家的來歷就查不出來嘍?這也太巧了一些吧?”

彭九斤又說:“卑職奉命盯着袁老六,發現從昨天上午開始,這老小子竟然一天兩次出現在將作監附近,鬼鬼祟祟的,還總是找熟人說話,好似在打探什麼消息!”

蘇揚聞言嘴角露出了一些笑意,他此前的安排看來有了一些效果,當即對彭九斤說:“繼續盯着他,看他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我懷疑這老頭最近很可能要跟某人接頭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