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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潛規則在,所以,當荀林父聽說鄭國已經投降楚國,而楚軍此時尚在鄭國,他當即便作出了撤軍的決定。

他的這個決定,象士會、趙朔這樣的政壇老手當然是擁護的。但先縠卻是一個剛剛靠着祖上的功勛進入卿級班子的年青將領,他只想着趕快立功,根本沒去想立不了功的後果,更不懂晉軍盡量不與楚軍直接對抗的潛規則。

那有人要問了,為何前幾年楚軍與晉軍不是打了柳棼之役和穎北之役嗎?而且晉軍不是取勝了嗎?是的,這個是事實,但必須弄清楚的是,這兩次戰役,都是晉國為了救援鄭國,以鄭國自身的軍隊為主力而開打的,晉軍僅僅是派出了一軍,真正對抗着的是鄭軍與楚軍。

所以,史料記載着的是鄭國戰勝了楚國。

但是,荀林父能夠以這個潛規則的理由去反駁先縠嗎?當然不能,因為這是不能說出口的一種理由,只是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習慣性思維,這怎麼可以說出口呢?

荀林父又氣又急,一時不好回應先縠,此時,士會出面了。

士會冷冷道:“與楚軍開戰?現在的楚軍是什麼樣的情況大家知道嗎?第一,國君親征。主力皆在,且有陳、蔡、唐等國為聯軍,實力強大。

第二,師出有名。楚國是因為鄭國背叛了楚國而出的兵,這是正義之戰。

第三,士氣高漲。去年他們降服了陳國,今年又降服了鄭國,連續作戰不疲憊。

第四,楚軍有德。三個多月圍鄭,最終戰勝了鄭國卻不滅亡鄭國,反而對鄭國好言相撫,軍隊不擾鄭民,不取鄭國財物,不羞辱鄭國國君。

第五,國內無虞。國君長期出征在外,國內井井有條,士農工商各司其職,政有常法,民無怨言。

除此之外,現在的楚軍經過改革,嚴格軍令,嚴肅軍紀。其軍隊行動,往往由中軍權衡左右,制訂作戰計劃。右軍隨主帥統一行動,左軍負責糧草後勤,每軍分前軍和後軍,由前軍攜帶旌旗既壯聲勢更備不測,後軍以精兵殿後。全軍將佐令行禁止,服從統一指揮,這是一支強大的軍隊。

而且,楚國國君能夠做到知人善任,賞罰有度,政治清明,德威並行,禮法有度。與楚國開戰,這樣的國家,誰敢與之開戰?舒國、庸國就是教訓啊。

霸業之道,在於親近有禮儀的國家,依靠穩定堅固的國家,離間內部渙散的國家,滅亡昏暗有亂的國家。用兵打仗,必須要做到見機而進,知難而退。動用武力,要攻取動蕩有亂的國家,欺侮行將滅亡的國家,做到兼并弱小,攻擊昏昧。這就是古人教導我們的取亂侮亡的道理。”

好傢夥,士會從楚軍目前的現狀,到楚國目前的現狀,到用兵打仗的道理,洋洋洒洒講了一通,眾人無不點頭稱是。當然,除了先縠。

先縠真急了,很顯然,緊急軍事會議已經作出了決定:既然救援鄭國的軍事目的已經無法實現,那就先撤軍。至於鄭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去教訓一下即可。

先縠見無人支持自己,猛地站起身來,大聲道:“不能撤軍!我們晉國這些年來傲視群雄,原因何在?就在於軍隊能戰、將士勇敢!如今,失去了鄭國,就應該立即奪回鄭國,面對強敵,就應該勇敢面對。

現在退縮,就是將晉國霸主之位拱手相讓給楚國,這是晉國的恥辱,為將為帥者難道不要負責嗎?如果因為我們而讓國家和國君蒙羞,我士谷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要撤,那你們撤,讓我撤,沒門!”說罷,拂袖而去。

荀林父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都道:這個人怎麼這樣?

是啊,先縠這人怎麼這樣?其實原因很簡單,先縠渴求戰功!

因為自先氏家族本來便是晉國最牛的家族之一,但父親先克於公元前618年被害後,先氏家族已經整整二十年沒在在晉國政壇露臉了,可以說是沒落很久了。

現在好不容易自己進入了六卿領導班子,而且深受國君賞賜,直接提拔為六卿領導班子第二把手,怎麼能夠不好好表現?積累足夠的功勛,才有機會象祖父、爺爺那樣,榮登晉國中軍元帥!

面對強敵,當然得勇敢亮劍!

荀林父此時對先縠雖然很生氣,但他也不想多事,反正軍事會議決定要撤了,你先縠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難道真想抗命?

令荀林父沒想到的是,先縠還真抗命了!這邊,荀林父準備下令撤軍,那邊,先縠氣呼呼地命令自己的部隊迅速渡過黃河,準備與楚軍交戰。

先縠自己的部隊是怎麼回事?原來,晉國三軍每軍雖有主帥,但帥與佐各掌握着一半的兵力,這也是直屬部隊。帥雖然負總責,但對於直屬部隊,主要還是由各自帥佐親自負責的。

軍中司馬韓厥得知這個情況,直呼不妙,因為先縠違抗軍令,按理當斬首示眾。但先縠是誰?韓厥雖然號稱鐵面司馬,但他也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如果不將先縠斬首,那自己攤上一個瀆職之罪;如果將先縠斬首,那自己將攤上一堆來自先氏家族及其擁護者的報復。

怎麼辦?唯一的辦法,便是默認先縠所為沒有違反軍令!而要讓先縠不違法,那便要更改軍令。

韓厥果然是有辦法的,他立即求見荀林父道:“元帥,大事不妙,先縠私自渡過河去,意欲與楚決戰。先縠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他那點兵力,如果與此時士氣正旺的楚軍交手,肯定是全軍覆沒,那我們就麻煩了。”

荀林父跺腳道:“這小子違反軍令,按理當斬啊,但現在他已經渡過河去,司馬還要拿他怎麼辦呢?既然這小子要尋死,那就讓他去死吧。”荀林父也真正火大了。

韓厥看着荀林父道:“不可,元帥,且不論先縠之罪,我擔心的是元帥您吶。元帥想想看,三軍出征,您是主帥,與楚交戰,損失軍隊,先縠戰死,他倒沒有任何過錯了,反倒是您,將承擔全部的責任啊。”

荀林父急了:“啊?那怎麼辦?”

“如今之計,唯有全軍渡過河去,約束先縠,不能讓他亂來。”韓厥提出了進軍的主意。

就這樣,荀林父又改變了命令:全軍渡過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