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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鶯燕的確是戎狄天慶老可汗的第十八女。不過在戎狄王室中,身份卻並不那麼貴重。

戎狄貴族子以母貴,蕭鶯燕生母本是被俘來的北夜國女奴。故而雖是天慶老王的老來女,又生得艷麗無雙,卻並不得寵愛。

後來天慶王一死,驍聖可汗蕭璟繼位。按照戎狄“父死妻其後母”的風俗,蕭璟“收編”了蕭鶯燕的母親,成為他眾多妻妾中地位最低的一個。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好歹母女二人頂着王室的頭銜且尚有口飯吃,怎麼也不會如那些賤民一樣挨凍受餓。

可壞就壞在蕭鶯燕無力自保卻又生得極美,越大越有傾國之姿。驍聖可汗漸漸覺得這個妹妹大有可用之處,於是後來竟真的好好教養,以備待價而沽。

蕭鶯燕因母弱受欺自小養成剛強果敢的性子。幼年時與戎狄貴族契家的庶子契璃相識相戀。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那契家家主乃戎狄相國,位極人臣。可這契璃卻是契家庶子的庶子,自小便不被看重。戎狄人尚武,他卻極喜讀書,又生得一身書卷氣,故常被族中兄弟欺負,便是姐妹們也看不起他。

二人生於錦繡朱門卻自小孤苦無依,於是一路互相取暖,跌跌撞撞地長大成人。自然理所當然地心意相通。

契璃曾許諾蕭鶯燕自己會百倍努力,待掙得前程,便請祖父契相國去可汗那兒求親。

可誰知,契璃的前程還未掙到,蕭鶯燕卻在十六歲那年要被送去大齊和親。

人不與命爭,這是她母親最愛說的一句話。可蕭鶯燕卻偏偏不信命,若說有命,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日夜半風高,她滿懷着對未來憧憬和契離逃出樊籠……

私奔當然沒有成功,二人被抓了回來。驍聖可汗蕭璟命人當著蕭鶯燕的面,生生拔掉了她母親的十個指甲。那鮮血染紅了蕭鶯燕的眼睛,她咆哮掙扎,最後卻皆只化作聲嘶力竭後的屈服求饒。

她只能屈服,即使明知母親在自己走後也活不了多久……

契璃被送回了契家。一個庶子生的庶孫罷了,又自小默默無聞,契相國如何會為他去得罪國君?

於是,一碗毒藥,一領草席,契家自此再無此人,不過是城西亂葬崗多了具無名野屍……

事情似乎就這樣結束了,如天下眾多悄無聲息便不見了蹤影的螻蟻小民一樣。誰說他二人的血統高貴就不是螻蟻了?一樣的任人擺布,一樣的命喪黃泉。

蕭鶯燕被一架小車悄然載向大齊。說是和親,實為人質,內里更是不堪,不過是交易的一個添頭,見不得光的玩意兒。

王致似乎很喜歡她,起碼這八年來寵幸不衰。

寵幸?蕭鶯燕譏諷一笑,把她一個女人想像成戎狄的千軍萬馬在她的身上征戰殺伐的寵幸嗎?

王致似乎在她這兒找到了當大齊英雄的快感。刀鞭針剪下他揚了大齊的國威,成了人人敬仰的民族英雄,再也不是那個卑鄙狡詐的可憐蟲。

蕭鶯燕本以為她這一生就這樣完了,在這個如墳墓一樣的別院里,陪伴着一具朽爛的腐屍。即使這具腐屍看起來還算光鮮,卻抵不住他靈魂里散發出的陣陣惡臭。

直到一日,蕭鶯燕從新來的胡餅師傅所做的餅中吃出了一張紙條,上面畫著一隻口銜琉璃簪的燕子,那是她和契璃自小約定的暗語。

契璃他沒有死。

也不知是毒藥劑量不夠,還是本就命不該絕。總之當一條翻吃死屍的野狗一口撕下他臉上的頰肉時,巨大的疼痛讓契璃醒了過來……

他臉上血肉模糊,且又發現那毒藥雖沒能毒死自己,卻燒壞了他的嗓子。他變成了一個面貌盡毀猙獰醜陋的啞巴。可他還是活下來了,跌跌撞撞遮遮掩掩一路尋來大齊。

對契璃來說,雖然失去了契家庶子的身份,失去了容貌嗓音,又淪為和狗搶食的乞丐,但只要知道蕭鶯燕還活着就好……

灼華的人是在王相府附近發現契璃的。他一路乞討,走了整整兩年才尋到了大齊的京城。

當時他衣衫襤褸滿身膿瘡,在王相府附近一連盤桓數日似有所圖。若不是灼華的人及時發現將其帶走,說不得早晚會被相府的人拿住。

那時灼華雖然已離開皇宮近兩年,但處境並非無憂。為護郡主安全,李福來安排了幾拔人馬輪流盯着王相府與皇宮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時去棲霞山送信。

黃逸當時已與遼東柳大將軍聯絡上,並開始籌備東行事宜,準備以鹽商的身份結交戎狄高層,以備日後行事。但卻苦於沒有一個熟悉戎狄上層的嚮導。

恰在此時,李福來將契璃帶到了他的面前……

……

午門外百姓們跪了一地,連朱雀大街都跪滿了。坤澤宮內正喝茶等着月姑回來複命的王氏兄妹,本想着月姑此去幾句話將□□郡主問住,然後百姓們一散,這事兒就結了。可卻不想會突然冒出個蕭鶯燕來。

王致萬萬沒想到她會從別院中跑出來。

蕭鶯燕這幾年一直沉默乖順,從不出門,也不愛說話。若不是她那張絕艷的臉和戎狄公主這稀罕身份,他也許早就厭了。

可現下想來卻猛然一驚,正是因為這戎狄公主的身份,他這□□年來無疑是養虎為患,他大意了。

再看看旁邊一臉驚疑不定的妹子,王致不禁老臉一紅,也顧不上害臊,只得慌忙老實交代了過往。

王太后聽後險些沒被氣死。小心翼翼這麼多年,哥哥竟為了一個女人留下這麼大的把柄!以前的一切豈不白費?什麼大意了?分明是色令智昏!

可那到底是她哥哥,王太后看着他只能強咬着牙關,把幾欲噴薄出口的怨怒咽了下去。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快叫周祿帶幾人將那個戎狄女人哄也好騙也好,馬上給我帶到後宮來!”

然而卻已然來不及了。當新任的太監總管周祿急火火趕到午門外時,蕭鶯燕早已三言兩語自證了身份,然後抬手敲響了午門外的登聞鼓。

官衙外登聞鼓響,官員必須升堂。午門外登聞鼓響,皇帝必須上朝。

鬧成這個樣子,泰和殿上正在早朝的君臣豈能不知?經齊正清一提醒,昊元立時下旨將敲鼓之人帶上殿來問話。而被一起請上大殿的還有太/安郡主和本應在家思過,“偶爾到坤澤宮探望太后”的王首輔。

朝堂之上,蕭鶯燕又是自證了一遍身份,並和鴻臚寺少卿對答一番,說的多是戎狄皇室的禮儀習俗,最後雖沒明確認下蕭鶯燕的身份,但殿上眾臣皆已心知肚明。

可王致卻是堅決不認,只說這女子是陸良川為討好他獻上的瘦馬,什麼戎狄公主,簡直一派胡言,他也一概不知。

不過這番抵賴卻頗有些難圓其說,蕭鶯燕一看便不是中原人的相貌,就算下屬為了巴結討好送個女人,可堂堂一國之相竟連這點警惕都無,也着實說不過去。

齊正清一派卻罕見地沒有揪着此事不依放。耿良忠等人只是一臉忠懇地表示:皇上聖明,自有公斷。如今不如聽聽太/安郡主如何說。畢竟為父母申冤,郡主算是此事的苦主。

立時,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太/安郡主。灼華心中不禁微微一笑,齊黨這是要試探她的底牌。

一個身份不明的戎狄女人,作用可大可小,若想扳倒王致卻是不夠。只要戎狄閉口不提,王致咬死不認,即使人證在此也可用一句“不知”便打發了。

除非她手中還有底牌,另一個能立時陷王致於死地的大把柄。對,齊正清就是想引她當朝拋出這個,再上陣與王黨針鋒相對。

如此便是鎮國公主遺孤與王黨的官司,他只需一旁煽風點火。此事若成,便自然皆大歡喜,他坐收漁利。此事若敗,她□□是名聲掃地還是誣告入獄,皆與他無關。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盤。

可惜……她手中並沒有什麼底牌!

灼華緩緩跪於殿上,垂頭輕輕說了一句:“全憑皇上作主。”

齊正清猛然皺起眉頭,王致一旁笑了起來……

龍椅上的昊元看着灼華滿面憂憤地依着規矩三拜九叩後退出了泰和大殿,心中頗不是滋味。按理說此時已有人證,正應像灼華所說那樣徹查平城之役,並將王致收監待審。

可昊元卻是不能。那是他的親舅舅,他確是存了私心。若說以前他未親政時只覺得太后跋扈,王致隻手遮天。可如今太后已然還政,王致又在家閉門思過。自己親政以來處理政務頗覺得心應手。對母后和舅舅的怨懟便沒以前那麼深,親情反而佔了上風。

況且,他所倚重的齊相等人似乎也是理解他這份私心的。否則為何此事一經曝出,齊相一派卻並未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可見是為了護着帝王顏面皇家親情。

既然齊相如此默許,他心中自是領情。只是,委屈了華妹妹……

若齊正清知道自己這番欲擒故縱只為套出太/安郡主底牌的把戲,卻被皇帝理解為默許縱容,且因此包庇起自家舅舅更加有恃無恐,估計會被氣得當場吐血。

當天,此事似乎就如此不了了之。齊正清等人沉默不語。昊元乾坤獨斷,命王致繼續回府閉門思過。那麼個蕭鶯燕不知是真是假,命四夷館的人這兩日便遣返回國。.⑨⑨⑨xs.)

至於太/安郡主,無非是安撫一番,卻是避重就輕,絲毫不提當年平城之役……

昊元的這一番做為完全在灼華的意料之中,卻仍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寒。

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